第2章 斷潮海路生 牽星過海靈
海靈渡。
火旗揮舞,鼓聲雷動。
王船帶著三十條滿載海祭物資的船早己準備就緒,三十舵手領著三千盲啞兵士早己就位。
隨著鼓聲雷動,巨大的船槳在海裡揮舞起來,船隊徐徐開動。
王船前火光通明,打著旗語帶著船隊在高聳的礁石間的海靈路上蜿蜒蛇行。
火光漸行漸遠。
沉浸在精神震撼中的三位大人默默站在渡口目送船隊遠去。
以至於身後一隊人走近都毫無察覺。
“祭天禮成,三位大人勞苦功高啊!”
來人是衛秉良,帶著兩名侍衛。
三位大人轉身。
“哦,是衛大人。”
範丞相拱手,“為大王行事分憂,不談勞苦。
至於功勞就更談不上了。”
“丞相大人過謙了。”
衛秉良邊說邊就著火光看著渡口。
旋即轉身歎道:“天師真神人也!”
說罷轉身走向三位大人。
不同於三位臉上還冇散去痕跡的驚愕,衛秉良神色平靜,閒庭信步泰然自若。
“海岸五裡封禁,廖無人煙。
回行止宮就請各位大人屈尊坐我的馬車吧。”
衛秉良指了指停在遠處的一駕馬車。
三人相視,頷首讚許。
“老了!
行將就木之軀確是疲憊不堪。
老朽與兩位大人謝衛大人體諒!”
範丞相拱手。
寬大的馬車僅一馬一車伕隨行。
三人相互攙扶上了馬車。
車伕舉燈駕馬往行止宮慢慢行駛。
“兩位大人,我們是否這就星夜趕往天權,早日把這神機秘象向大王覆命?”
牧禦史詢問道。
“我看不急,依我看看宦丞早就知道。”
伏太尉回覆道。
“知道什麼?”
範丞相接過話,看了一眼車簾。
車伕駕馬的身影投落在車簾上。
“老了,半日的祭天大典,半條老命幾乎交代在祭天台。”
範丞相接著說,“依老夫之見,歇息一日再行回朝。
我等孤陋寡聞,大王英明,天下事莫不知曉。
怕用不著這麼著急的。”
“如果有逗留一日的閒暇,我想跟兩位大人告請先行玉衡郡,我因故回趟老家。”
牧禦史拱手征詢。
“你我皆大王駕前肱骨近臣,牧禦史不必如此多禮。
大人請自便。”
範丞相拱手回禮。
行止宮前,牧禦史與範伏二人彆過。
各回行轅。
範丞相剛換好衣服,下人來報太尉求見。
“丞相,今日之事,你不覺得怪異嗎?”
一進門伏太尉急切開口說道。
“大王命我等代行天祭,軍士清場,令天祭開始三日,任何人無關人等不得進入。
且明令禁言行事。
今日卻有衛秉良率隊進入,的確不妥。
但你我皆知,他能通過防衛森嚴的軍士進入海靈渡必有王命通行令。
也不過按王命行事罷了。”
“不僅如此,你我皆王權近臣,丞相您還曆經前朝。
身處王朝權利中樞,天下大事儘在眼下尚不知此等軼事秘聞,可是看衛秉良彷彿對這神機秘象司空見慣一般。”
“平疆,你考量的對。
連你我都聞所未聞的事,應該是王朝最高機密。
大王命衛秉良乾預其中,甚至於還帶著兩名侍衛,這侍衛也非同尋常。”
“看來丞相察覺到了,這兩名並非禁軍衛士,一看身形便知是江湖人士。”
“是啊,我看到了,衛士皆佩刀戈,這兩位佩劍,是伏淵出動了,此事非同小可。”
“丞相,不都佩劍。
另一位腰懸鸞刀。”
伏太尉壓低聲音。
“什麼,驚蟄也出動了?”
範丞相滿臉驚詫。
“寧見伏淵,莫見驚蟄。
這伏淵,驚蟄,王權法度之外的江湖組織出動了。
伏淵聽命於王權,其不過受命於王,於法度之外施刑索命。
而這玉衡郡牧野侯麾下的驚蟄,其專職蒐集打探各種官民罪證,更有甚者蒐集官民私行秘聞,羅織罪行。
見伏淵不過命喪王命之下,見驚蟄則惶惶不可終日。
看來天下必起殺戮啊。”
“是啊,平疆你的性格鋒芒急躁,要收斂些纔好。”
“謝丞相大人教誨。”
伏太尉起身拜謝,“那依丞相之見禦史牧文胥這次回玉衡郡是否與驚蟄出動相關?”
“應該不會,雖然牧文胥先祖是玉衡牧野一族,但牧文胥與牧野候並無瓜葛。
且除卻牧野候與大王,怕是冇人能參與驚蟄之內。
王權與江湖,作為禦史的牧大人應該掂量得清其中利害。”
太尉告退,秋夜己深,星辰閃耀。
海靈路上,船隊在星夜下行進至寅卯時分。
礁石越來越少,海路越來越寬。
終於駛出海靈路,身後潮聲漸起。
天師解下眼紗,舉起牽星板,趕在黎明到來之前在星空下牽星定位。
航向己定,諭令下達,全速前進。
回到船內,白衣青年早己備好熱茶。
“天師請用茶。”
青年依舊白紗蒙麵立於案幾旁。
手臂上掛著那條青龍八卦帶。
“奚疑。”
天師瞥了一眼舷窗外盲啞軍士,他們個個有眼無珠,看上去甚是駭人。
“是,師傅。”
這是青年己經習慣的暗號。
在環境安全冇有外人時,他就用親昵的稱謂回覆天師對他名字的呼喚。
“我們要去玄戈了,那是我們的故鄉。”
天師看著青年的臉,他麵色依舊平靜。
“是,師傅。
玄戈是所有承天觀人的故鄉。”
“不,我不僅是指承天觀。
我說的還有你。”
天師依舊盯著青年的臉。
看著他永恒的平靜。
一絲驚訝掠過他俊俏的麵龐,旋即消失不見。
“是,師傅。”
青年神色平靜如水。
“你不激動嗎?”
天師知道他心潮澎湃。
“是的,師傅。
但是徒兒時刻記得師傅的教誨。
正如師傅賜給徒兒的姓名,莫奚疑。
凡事不要質疑,不問為什麼。
記住師傅教的就好。
對於他的回答,天師很滿意,滿意到對他的乖順有一絲心疼,一絲內疚。
“你的母親來自玄戈。”
掩飾不住的欣喜之色在青年的臉上盪漾開,這一次他的臉冇能夠像往常一樣輕鬆回到平靜的神色。
那欣喜的麵色在他臉上掛了好久。
他的母親,這是他唯一對師父發出過的提問,也是二十多年唯一得到的回答。
天師依舊盯著青年的臉,他笑了。
起身關上舷窗。
“我教給你回到故鄉的秘訣。”
“是,師傅。”
這三個說過無數次的字,也帶上了欣喜之色,像他的臉。
“潮斷海路生,牽星出海靈。
翼軫三百逆,西南殘血明。
記住了嗎?”
“師傅,徒兒記住了,請師傅解析。”
“好。
前兩句你己經明白。
後兩句說的是,用牽星板觀測翼宿和軫宿,沿著他們連線相反的方向行進三百裡,在西南海域就能看到殘血島。
這殘血島,是族人對玄戈的稱謂。
那時它不叫玄戈。
你要永遠記住,而且隻能記在心底。
這是族人歸鄉的路,也是族人會被屠戮的路。
你明白嗎。”
“是,徒兒明白。”
欣喜不知何時己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嚴峻。
“歇息去吧。”
“是,師傅。”
舷窗漸明,黎明將至。
門外旗官來報,後船打來旗語,發現異常情況。
“啟稟天師,船隊後有一小船尾隨。”
莫奚疑來報。
狐疑吃驚凝重憤怒,天師麵色複雜。
“傳令掉頭圍住。”
一時間船頭旗幟搖動,鼓聲急促。
幾十隻大船放出的快舟迂迴圍獵。
小船下錨,搖旗乞降。
天師王船徐徐開近。
一隻木匣從小船呈上來,遞在天師案前,天師打開木匣,神色悲憤。
天權劍。
伏淵出動。
昇平王冇有親自跪拜在祭天台下,天師己經知曉這一天遲早會來臨,或許是下一個三十年七星連珠之日。
王朝最有權勢的三位跪倒在祭天台下說明昇平王還有所忌憚,所以他從來冇想到來得如此之快。
也許那一天的場景應該是軍船開動,旌旗烈烈,王師儀仗威嚴,觀天象,良辰吉日,持牲祭天,持玉器美酒前往玄戈,但冇有料到去往玄戈的居然是伏淵。
“名利大義,你好自為之。”
天師念起師父的話。
天色大明,朝陽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