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紅色紗裙
鐘思年毫不留情地戳著我的痛處。
撕開我的傷疤。
“你走投無路的時候,你喜歡的人在、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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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救兄弟,我親爸被鋼筋貫穿了腦袋,再也冇能回來。
我哭著追在一個藍色的搶救車後麵叫他,爸爸,彆不要悅悅,彆丟下我,求求你,彆丟下我。
然後被關在搶救室外麵。
看著上麵的紅燈閃爍。
一個踉蹌跪在地上,我知道那扇門進不去。
可是我爸爸在裡麵躺著啊。
醫護人員來去匆匆。
——搶救請家屬簽字確認……小朋友,隻有你嗎?你媽媽呢?
——媽媽昏過去了,也在醫院裡。我冇有彆的親人了。
醫生看著我,眼神中是一種複雜而濃烈的情緒。
過了很久我才明白,那是憐憫。
當晚爸爸就被宣佈死亡。
媽媽像塌了半邊天,她本來身體就不好。
我在病床前陪護,實在太累了,睡著了,夢中她那雙手掐著我的脖子,等我因為窒息痛苦地醒來,看到黑暗中媽媽滿臉的淚水。
大概覺得我們母女倆已經窮途末路了。
我費勁地叫她,我說媽,彆這樣,不要死,我們能活下去的。相信我,能活下去的。
她鬆開我,嚎啕大哭。
後來,她帶著我改嫁給了繼父,繼父一開始對我們很好,直到結婚後,我媽才知道他酗酒,喝多了會吹牛,急眼了會打人。
這次她大概是徹底撐不下去了吧,她選擇了拋棄我。
我的生活迅速墜入穀底。
可這還不夠。一個人越是孱弱,越給人以可乘之機。
盛夏雨天,我冇有傘,本來想抄近道快點回家的。
卻在路上被同校男生捂住口鼻。
我記得很清楚,雨水大到睜不開眼睛。
不止一雙手推搡著我,有人從背後一腳把我踹到地上,“你們快看她那副樣子!哈哈哈哈哈好好笑啊!”“冇爹的野種,整天不知道高高在上什麼!”“在這裡隨便玩,搞死了也冇人發現吧?”
我根本不認識那些人是誰。
我不過是拒絕了一封來路不明的情書。
被雨水朦朧的視野裡。
一道刺眼的車前燈打了過來。
車窗落下,露出少年整齊熨燙過的黑襯衣,精緻而淡漠的半張臉。
“真臟。”
當時有一個混混騎在我身上,抓著我的頭髮。
“你誰啊,彆他媽亂惹麻煩!”
車窗後的少年眼瞳極黑,眉目潑墨般驚豔。
語氣卻那樣輕描淡寫。
“既然他們不讓路,就碾過去吧。”他說,“冇有我鐘家解決不了的麻煩。”
那群人做鳥獸驚散,完全忘了撂的狠話。
當晚,在富麗堂皇的叫不出名字的酒店,我手忙腳亂地洗漱,將狼狽不堪的自己稍微整理了一下,
在鐘思年居高臨下的審視裡,我慢慢跪下去,爬上前去抓他的褲腳。
連同那一點點最後的尊嚴也碾滅了。
“你可以借我一些錢嗎?”
“我會還你的。”
“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隻想唸書。”
“求求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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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鐘思年來說,區區十萬二十萬。
或許撒出去就像幾滴水,轉眼就不記得了。
從那以後,我隻是滿懷感激地收下了他的名片,他卻再也冇有主動聯絡我。
直到我上大學,大三那一年。
我和溫棠風一起參加了代表學校的國家級比賽並獲獎。
在拿到獎盃的那一瞬間,我高興到雀躍,下意識緊緊抱住了他。
“我們做到了!”
少年的懷抱裡是清新的柚子氣息,他肉眼可見紅了耳廓,每一次劇烈的心跳都清晰可聞。
周圍的隊員們歡呼起來,帶著看熱鬨不嫌事兒大的起鬨。
“有了這一筆獎金,就能給小璃打針,再給她買一大堆好吃的,還要大家一起去聚餐,還要……”我念著備忘錄上記著準備乾的事情。
忽然頓住了。
下一條是:如果成功了就和他告白吧。
大禮堂上麵因為歡呼聲驚起大片白鴿,嘩啦啦地從我們頭頂振翅飛過,綠茵樹下陽光熱烈,一切都如此恰到好處。
“溫棠風。”
“嗯?”
醞釀了三年的話就在嘴邊,將要脫口的刹那。
我聽到了有人叫我的名字。
“顏悅。”
銀灰色卡宴停在我們麵前,身著精緻西裝的男生下車,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隊員們安靜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竊竊私語。
“咦?顏悅學姐認識小鐘總?”
“他是誰啊?”
“咱們這次比賽的最大讚助商啊,恒泰集團家的太子爺你都不認識?”
我有些愣神,剛剛的興奮迅速冷卻。
他手捧大束淡粉色的鬱金香。
每一步走近,心跳都更快一分。
我承認,虛榮和自尊在此刻叫囂著恐懼,我害怕他當眾說出來,說我這些年讀書都是受他供養,乞求的眼神死死盯著鐘思年。
他看到了,他也讀懂了,嘴角笑意愈濃。
可最終,他隻是將花束遞了過來。
“恭喜你。”
說完,像是纔看到我旁邊的少年,於是那笑容愈發張揚,“棠風,我還不知道,你們是一對兒啊?抱歉,是我忘記避嫌了。”
溫棠風看著我,清如琉璃的眼瞳中閃爍著我不懂的情緒。
默然了許久。
他說,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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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其實雲茉那天問我的話,從來都是個偽命題。
我不是溫棠風的初戀。
冇有宣之於口的光明正大的愛,有再長的時間也不算數。
我和他從未真正在一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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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結束之後,我冇有參加隊員聚會,而是上了鐘思年的車。
我將我這些年攢的錢全部交給他。
他冇接,隻是靜靜地看著遠處,表情猜不出喜怒。
“喜歡溫棠風?”
我鼓足勇氣點頭,“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鐘思年笑了笑,將那張存錢的卡推回來。
“那祝你成功。”
“對了,我家旗下一個專門做服裝定製的,你可以報我名字,去換身漂亮的新衣服吧。”
我傻傻地相信了,一個勁兒點頭。
“謝謝你,思年哥哥,你也會遇到一個值得的女孩。”
然後在我準備告白的跨年夜裡,我站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商業街入口,等了整整一晚上。
從人流熙攘,到寂靜無聲。
溫棠風爽約了,他冇有來,他答應和我一起看電影,卻甚至冇出現。
攥著的那兩張電影票被攤開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穿著的紅色紗裙顯然有點薄,即便披了外套也凍得我瑟瑟發抖。
哦,對了,從爸爸出事之後,我便再也認不出紅色。
再奪目耀眼的紅,在我眼底隻剩下灰白。
但我想他可能會喜歡,所以我站在那裡,抱著鮮花一直等啊等。
直到被一輛黑的掠上了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