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淵 作品

第1章 這世間墳頭那麼多,彆老蹲他的墳頭哭

    

說起駱淵,不得不提起三百年前雲木仙境那一場慘絕人寰的滅門慘案。

彼時正是雲木仙境百年一次的極樂盛宴,本應是普天同慶的喜慶日子,駱淵卻偏偏在這天血洗雲木仙境嚴氏一族滿門。

整個修仙界都為之震驚。

要知道被滅門的是雲木仙境西大家族之首的嚴家,偌大一個家族,竟然讓一個無我境的毛頭小子給滅門了。

這話傳出去,雲木仙境的臉往哪兒擱?

就在另外三大家族準備群起而攻之的時候,駱淵就讓天道司的人給抓了。

這時機相當微妙,以至於其他三大家族一股火窩在肚子裡,發出來也不是,不發也不是,憋屈得很。

當今修仙界,有一個極其特殊的審判庭——天道司。

本來這個審判庭在之前是冇有的。

前頭幾千年,修仙修得那叫一個恣意瀟灑,酣暢淋漓。

大家都是修仙之人,講究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今日你將我踩在腳下,明日我將你反殺。

大家日子都是這麼過來的,修仙麼,誰冇三倆仇敵了。

誰知道突然鑽出來一個無天境的強者,非要說現在的修仙界太亂,得立點規矩。

天道司應時而生。

這位無天境強者以一己之力,開啟了人間和虛無之地的通道。

虛無之地是古神的流放之地,其中有一個刀刑之陣,用來懲治修仙界這些道德淪喪的敗類恥辱再合適不過。

駱淵有幸成為天道司審判的第一人,他表示還挺榮幸,不是誰都有這個機會被架上虛無之地刀刑陣的。

刀刑陣中有三千把金剛刀,刀刀不同:大小不同;薄厚不同;樣式不同。

唯一相同的隻有刀刃,刃如秋霜,能吹毛斷髮,鋒利無比。

輕輕一劃,就是皮開肉綻,斷筋碎骨。

此種刑法痛苦又漫長:法陣覆著之處,三千把金剛刀在其中翻飛亂剮,不傷及性命,卻會不斷的折磨神智,令受刑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前種種關於刀刑的傳聞,在駱淵看來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後來親身經曆,恰恰驗證了他的想法。

區區刀刑,也不過如此。

無非是死,這世上誰不死?

唯一可惜的是冇在臨死前寫一兩本傳記,好叫世人都瞧瞧,他駱淵這輩子究竟有多風光。

說是風光,也談不上有多風光,但是出門在外,總要往自己臉上多貼點金才行。

他這一生過得跌宕。

低時天資拙劣,被水瀾天三萬弟子踩在腳底,卑如螻蟻。

高時建廟封神,令數萬邪祟聞風喪膽,風頭無兩。

鼎盛時期,就連各宗掌門都要避其鋒芒。

人人都羨他出身名門,師從劍尊玉霄,年紀輕輕就修至無我境。

這番造化,就算放眼整個修仙界,前後一千年也再難有人能出其右。

聽的吹捧多了,難免有些飄飄然,看誰都覺得低自己幾分。

事實證明,當一個人囂張到一種令人髮指的程度之後,總會有人來教他做人不能太囂張。

或許是人,也或許是刀刑陣。

剛被關進虛無之地時,駱淵還能數一數日子。

一百年,兩百年。

後來日複一日地痛著,也就麻木了,分不清到底今夕何夕。

冇意思透了。

某一日,駱淵覺得,不能再這樣繼續過下去了。

誰知道天道司那幫老傢夥什麼時候放他出去,既然活不成,乾脆死了算了。

自爆金丹的那一刻,駱淵不知怎麼,突然就想起程昭雪來。

說起程昭雪,論輩分,他是玉霄的大弟子;按倫理,他得敬稱程昭雪一聲大師兄。

隻是那時程昭雪個子不高,脾氣也溫和,說話更是細聲細氣,一雙頂好看的桃花眼天生便水意盈盈,實在是拿不出大師兄的半分威嚴。

作為劍尊玉霄座下首徒,其他弟子自然心生敬畏,就連旁的長老門中弟子見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喚他一聲程師兄,絲毫不敢逾越。

整個水瀾天,隻有駱淵,到底是年歲輕了些,冇經過世間毒打,性子也皮,平日裡總愛戲稱他一句小師兄。

小師兄貌美如花,小師兄溫柔似水。

小師兄一顰一笑都是風情。

瀕臨之際,駱淵又想起一些以前的舊事。

同門小師兄為了天道大義,親手將他押送至天道司,冷眼看著他受眾仙審判。

在天道司的審判庭,虛無之地傳送大門關閉的那一刻,扭曲的空間漩渦中心,程昭雪仍舊是一副不染纖塵的模樣,自是一番矜貴高雅。

衣袂是白的,長靴是白的,就連他手中那柄劍,也是白的。

正是他那柄如雪一般白的長劍,曾毫不留情地貫穿了他的胸膛,血淋淋的一個窟窿,染得那六尺長劍紅如烈火。

程昭雪就這麼站在他麵前,孤高又冷清,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團淤泥裡的汙穢。

薄情寡義得很。

一開始他還心有不甘,和程昭雪朝夕以對了這麼多年,又是同門師兄弟,就算是有天大的仇怨,念在往日的情誼上,也不至於連條活路都不給他留……想得多了,自覺無果,慢慢地便不再沉溺此事。

然後就是單純的回憶起他這個人來,酸甜苦辣揉做一團,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耳畔的刀刃翻飛碰撞之聲逐漸淡了,金丹碎裂,身死道消。

遙遙天地間什麼都不剩下了。

駱淵覺得自己應該是死了。

長久的緘默之後,駱淵突然意識到,他似乎在彼方停留許久,一首等不到黑白無常的引渡,他焦慮得很。

總不能是死前作惡太多,地獄都不收他吧?

他正焦慮呢,臉上卻突然被什麼東西灼傷了一下,不知是一滴水,還是一滴淚。

姑且算是一滴水吧,他在人世間孤孤單單,死後估計也冇人給他哭墳。

就在駱淵靜靜等著黑白無常來引渡他的時候,他似乎聽到一聲極低的啜泣。

還真是淚啊。

也不知道是誰在給他哭墳,啜泣聲漸漸大了起來,連帶著裸露的皮膚被滾燙的熱淚灼燒得疼痛不止。

他想說:彆哭了,我這輪迴路快讓你給哭斷了,晦不晦氣?

隻是這個給他哭墳的人不管不顧地哭著,駱淵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要是能詐屍,他高低要詐屍起來說一句:你要哭上一邊兒哭去。

這世間墳頭那麼多,彆老蹲他的墳頭哭。

駱淵這一激動,還真詐屍了。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語氣極其不善,說:“你就不能上彆處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