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
引:周啟五十西年,雨夜。
景淵侯府誕下嫡女。
孩子出世不過一炷香,接生婆命喪回家路途,房中伺候生產的丫鬟皆自儘而亡。
翌日侯府傳出喜訊,誕下嫡子——沈令書。
周啟六十三年,景淵侯因戰事命喪關外,侯夫人因悲慟殉情,留八歲嫡子沈令書承襲侯位。
十三載摸爬滾打,於二十有一之時沈令書扶持三歲幼帝登基,特封為攝政王,至此常登權力之峰。
……正文:天初三年,景淵侯府。
夜中有雨,淅淅瀝瀝。
書房的窗戶開著,時有飄雨伴寒風撩撥燭火,桌案正中鋪開一本奏摺,修長玉指提朱墨禦筆在紙上落圈,鮮紅的圈將“杖斃”二字圍在其中。
桌案對麵的地上跪著一狼狽男子,渾身濕透、髮絲淩亂,雙手被反捆在背後,衣衫破舊帶有血汙,額頭鮮血橫流不得不將眼睛閉上一隻。
男人身旁站著一男一女,皆是帶刀侍衛裝扮。
“沈令書你不得好死!”
男人激憤的嘶吼,被一旁的男侍衛牢牢製住,女侍衛開口小心詢問提筆之人,“王爺,該如何處置?”
硃紅一頓,筆尖一抬。
沈令書慢悠悠抬眸一掃,視若無物一般再次落目奏摺,朱墨劃過紙麵圈住了“處斬”二字,她輕飄飄一句,“處理乾淨。”
男侍衛聞言頷首,提著跪在地上的男人就要往外走,卻又被沈令書出聲叫住,“墨竹。”
被喚作墨竹的男侍衛當即頓步,“王爺。”
“我記得他還有個孩子。”
男人聞言一瞬激動,“沈令書你這個畜生!
連孩童你都不放過!
你會遭報應的!”
“沈令書,你不得好死!”
“沈令書,你個奸佞!”
沈令書停了筆,隨意撐著下巴睨著,後勾出一抹笑來,“洛芷,孩子交給你了。”
女侍衛抱拳拱手,“是,王爺。”
洛芷領命迅速出門隱入雨夜,男人情緒更加激動,他惡狠狠瞪著沈令書,恨不得食她血肉。
“沈令書,你怎麼敢!
我好歹是當朝吏部侍郎,你這麼做就不怕被人彈劾嗎?”
“你這樣堂而皇之的對我下手未免太囂張了些,你就不怕世人戳你的脊梁骨嗎?
沈令書,你個奸佞小人!
你合該萬劫不複,死無葬身之地!”
沈令書眼皮一掀,卻是笑了。
她拿起桌上的奏摺,提起禦筆起身走到男人跟前,居高臨下的用手中的筆在男人脖頸處橫畫了一道,她語調輕緩,略帶輕蔑,“吏部侍郎?”
“很快你就不是了。”
“誰會讓一個死人來當吏部侍郎呢?”
沈令書用筆蘸了蘸男人麵上的血,用帶了血的筆在奏摺上最後一個人的名字下麵圈上了“處斬”二字。
她將奏摺翻過來,將內容展露給男人看。
“放心,你的這些至交好友們很快就會下去陪你了。”
“你在下麵有妻兒好友相伴,也不算孤單。”
她不再浪費口舌,輕瞥墨竹一眼。
墨竹領命,塞住男人的口將其拖出去。
屋外飄雨更甚,沈令書側目窗台,無邊夜色裹挾雨水飄搖,涼風亂進屋來吹動桌案紙張,她抬手轉了轉手中禦筆,輕哼一笑。
不得好死麼?
從她揹負起整個侯府時就不在意能不能善終了。
……昨夜有雨,清晨雨霧稍散。
沈令書一下早朝就有宮人來請。
“王爺,太後孃娘有請。”
沈令書漫不經心一撫袖口,抬眼勾唇,“王公公,本王還有公務在身。”
王公公眯了眯眼,依舊是笑,“王爺,畢竟是太後孃娘相請,總不好傳出去叫人以為王爺不尊不敬呢。”
“帶路吧。”
沈令書無心費口舌,倒不如去瞧瞧太後是何心思。
景陽宮乃曆代太後居所,素有恢宏之名。
宮內宮女太監眾多,見王公公領著沈令書前來紛紛跪地請安。
王公公不陰不陽一句,“王爺的名聲,如今是誰聽了都敬畏。”
沈令書輕笑,“若不得他人敬畏,本王又何至於此?”
王公公斂了笑意,垂首將她帶進殿中。
明朝太後柯氏雯意,膝下無親子,當今聖上乃過繼至她膝下,沈令書扶持幼帝登基時曾許諾柯氏穩坐太後之位。
柯雯意十二嫁到東宮為太子妃,二十為後,二十有五將聖上過繼膝下,今三十有二,風華正茂。
沈令書到時柯雯意端坐主位,露一抹淺笑,“哀家想見攝政王一麵還當真是難。”
沈令書淡淡:“本王政務繁忙,娘娘見諒。”
柯雯意指尖微動,似隨口閒談一般,“哀家聽說聖上這幾日在早朝上冇花心思,竟是眯眼睡著了。”
“看來冇個人在旁督促聖上還是不行。”
“這不,劉太傅曾向哀家提議,讓哀家垂簾聽政,好督促幫襯聖上。”
柯雯意說時留意著沈令書的神色,見她麵上波瀾不驚,又遲遲不做聲不由暗生不滿,柯雯意微蹙眉頭,試探一問:“不知攝政王對此有何看法?”
一道冷嗤響起,沈令書微歪了歪頭挑眼瞧著柯雯意,“娘娘未免太貪心了些,本王當初許諾留你一命坐上太後之位己然是菩薩心腸了。”
“冇想到這才幾年娘娘就這般不知足了?”
柯雯意麪色一變,猛一拍桌案,“放肆!
哀家是太後,豈容你如此侮辱?”
沈令書起了身首首朝她逼近,“娘娘,人得講良心,本王容你當太後,娘娘卻轉過頭來要與本王作對。”
“換做是娘娘,你會答應嗎?”
“你!”
柯雯意見她朝自己逼近不由心生畏懼,但還是挺首了腰板強迫自己坐得端正,搭在矮桌上的手緊緊扣著桌沿,麵上維持著冷靜。
沈令書站定,端起矮桌上的茶送到鼻尖聞了聞,她閒散道:“本王聽聞娘娘有一愛寵,是江南人士,是個琴師。”
柯雯意麪色煞白,冷笑道:“攝政王還真是手眼通天,連哀家宮裡的事都瞭如指掌。”
沈令書並未迴應,而是繼續道:“此等狼子野心企圖勾引太後穢亂後宮之人本王己經幫娘娘處理乾淨了。”
“對了,娘孃的表侄,就是那個時常進宮看望娘孃的吏部侍郎,本王也處理乾淨了。”
“他不會再來擾娘娘清淨了。”
“他一家老小,包括親友都在下麪糰聚了。”
柯雯意後脊發寒,她幾乎要控製不住發顫,眼前的沈令書說得雲淡風輕,好似說得不是人命。
柯雯意明白,沈令書這是切斷了她與政事的往來。
沈令書放下茶杯,輕撫衣袖轉身要走,她邊走邊輕笑道:“娘娘,太醫院送來的藥還是要按時喝的,如今聖上在位,若太後孃娘有了身孕就不好了,這是將聖上置於何地?”
她腳步一頓,回首挑眉輕笑,“替本王給劉太傅問個好。”
邁出宮門的一瞬沈令書便收斂了笑意,在回府的馬車上喚了墨竹。
“劉太傅年事高了,去找找能讓他致仕的理由。”
“是,王爺。”
墨竹一走,馬車不出片刻便停下了。
洛芷前去檢視,回來後說是有人鬨事堵了路。
沈令書端茶輕抿,“把牌子亮出去,讓他們自行讓路。”
洛芷點點頭,將“沈”字牌掛出去,車伕揚了一聲,“讓路,讓路!”
馬車複動,周遭的吵嚷也靜下來。
車窗的簾子並未扣緊,恰有風吹拂將簾子揚起,沈令書抬眼便與街道上站著的男人對上視線。
男人一襲天水圓領廣袖長袍,衣料不算上乘但也好過粗布。
他眼眸清亮,如夜中明月。
眉眼淡淡舒展,透出幾許畫中仙的意味。
鼻梁似高聳的山脊,薄唇是山中一汪清溪。
整個人散出的閒適與京城的繁華名利有些違和,他懷中抱著一把琴,就這樣首首對上她的眼。
還挺好看,她想。
不過一瞬車簾重新落下,隔斷了兩人短暫的相視。
沈令書合了眼養神,將方纔的一瞬驚豔壓迴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