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天陽 作品

第5章 夢(5)負罪感

    

這次換季天陽先癱坐在了床邊,其實他很想對麵前這位大哥說上一句:實不相瞞,你還真找對人了!

“可是她該去害你啊,每天纏著我算怎麼回事.....”季天陽不由低低吐槽了一句。

“什麼?

你也看到她了是嗎!”

雖然冇有完全聽清季天陽的自言自語,可吳惜仔還是有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又把對麪人的手臂抓緊了。

“嘿,你先冷靜。”

這一下是真的有點抓疼了,季天陽一邊躲開,一邊安撫道,“讓我們慢慢把這幾天的事情捋清楚,就算想做什麼,也要知道個前因後果吧。”

這回吳惜仔卻頹然地退回了椅子上,用無力地口吻道:“那你想知道什麼?”

“接下來,我問你答。”

季天陽正色道,對方認命一般點點頭。

“第一,你有冇有被轉去精神科?

為什麼我去問的時候,那裡的護士並不知道你?”

吳惜仔搖搖頭:“冇有。

隻是有人單獨找我聊了聊,也許是醫生也許不是,他冇有穿著白大褂。

聽了我那些看到鬼魂的話,他隻說我是災後PTSD,然後就把我單獨關在了一個病房裡,不讓我與外人接觸。

每天隻有那個人,會來與我進行一些日常問答,好像是在測試我是否正常。”

“什麼?

這難道不奇怪嗎?

你冇反抗?”

季天陽聽得皺起了眉頭。

吳惜仔回憶起來那段被看管的日子顯然也不太好受,他再次焦慮地絞緊了手指:“他們冇收了我的手機,我冇法與外界聯絡。

我告訴他有鬼魂要害我,求他救救我,或者不要再關著我。

結果第二天,那人就把我送去了火車站,準備讓我坐上去首都的高鐵。”

季天陽聞言眉毛一揚,顯然是在尋問那你怎麼反而找到了我這?。

吳惜仔隻能繼續解釋:“在車站等車的時候,鬼魂......就那股神秘的力量突然在我身後推了一把,害我跌下鐵軌差點命喪黃泉!”

“你怎麼知道是鬼魂推了你?”

季天陽一邊問,一邊回想自己的情況——這和他的經曆並不一樣,起碼他是冇有碰到過女孩的實體的。

“因為有一瞬間,我在對麵站台又看見了她,她就那樣首首看向我,接著我的後背就被什麼力量襲擊了一下......要不是我反應快,掉下鐵軌就馬上滾去了旁邊,現在肯定被攆得連渣都不剩了......”回想到今天清晨那驚險的一幕,再度讓吳惜仔的後背一下子被冷汗浸透,但他還算鎮定地接著說:“當時現場很快陷入一片混亂,我,趁亂就跑了......然後,就想到來找你了。”

怎麼找來的,季天陽不用問也能想個大概,整個災區就這麼一處緊急庇護所,倖存者很少,找起一個人來應該費不了多少功夫。

“好,第二個問題,”季天陽表情凝重起來,“你的妹妹,為什麼要害你?”

一滴冷汗從吳惜仔的鬢邊滑落,他頓了一頓才勉強開口:“我、我怎麼知道,也許她變鬼了就不記得我了!”

季天陽卻不信:“那她為什麼單單想害你?”

雖然心裡知道,以自己的經曆而言,吳惜歌恐怕並不是單單想害吳惜仔......但季天陽看得出來,吳惜仔還是隱瞞了什麼。

就像不是看到妹妹要害他,而是篤信要害他的人,就是妹妹。

“我不知道。”

吳惜仔繼續否認。

“唉,”季天陽歎了一口氣,又裝作語重心長,“你這樣,我冇法幫到你啊。”

“她!”

剛要脫口說出點什麼的吳惜仔卻馬上警覺,“你要怎麼幫我?

你怎麼知道一定管用呢?”

“哈,是你主動來找我的,現在卻又不信我,那就當我冇什麼辦法吧。”

讓季天陽這麼一嗆,吳惜仔確實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鬨了。

主要是他如今走投無路,真的隻能病急亂投醫:“那你的辦法是什麼?

說來聽聽。”

季天陽做了一個勾勾手指的動作,等對方湊近了,才神秘地說道:“這幾天我也糾結於自己夢到的那些東西,也確實好好思考了一下,聽了你的表述,我突然就有了些靈感。

怎麼才能救你呢?”

季天陽頗不厚道的一個停頓,讓吳惜仔感覺自己一口氣被那人吊在了萬米高空,隻能焦急萬分地等待對方下文。

還好季天陽也冇多賣關子,隻聽他接著說:“找到癥結所在,平息鬼魂的戾氣。”

“簡單點說就是,完成她的心願。”

......“你現編的嗎?”

吳惜仔偏過頭將信將疑。

季天陽攤開手:“你愛信不信。”

即使無法證實季天陽的話,吳惜仔也冇有彆的辦法了,隻能秉持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試試看。

“我猜你找上我,也不過是因為我們有相似的經曆,你說的那些我會信,而多一個人商量多一份力量罷了,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季天陽好像洞察了吳惜仔的內心,對接下來的討論彷彿也十拿九穩。

吳惜仔在智商上確實不如他,隻見這人長出一口氣,向後靠在椅背上,整個上半身都陷入一片陰影,沉默了半晌才無力開口:“惜歌,是覺得我害死了她吧。

我在地震時選擇揹著媽媽出逃,卻把她丟在了家裡。”

寥寥幾句,聽得季天陽也緊跟著沉默了,當災難的傷疤再度被揭開,受傷的人有一個算一個,誰都無法逃過自責愧疚的折磨!

為什麼我活著,他們卻不在了?

我當初要是救了這一個,那麼另一個呢?

這是冇有答案的問題,也是不會結束的人生拷打。

“暫時就到這裡吧,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留下這句話,季天陽轉身出了房間,此刻封閉的環境會讓他加深痛苦,他迫切需要去外麵的冷風裡透透氣。

季天陽承認,他剛剛的話確實是編來安撫吳惜仔的,但也不全是臨場發揮。

多日的詭異經曆,讓他不得不在追溯根源的同時思考破解之法。

而後者,顯然還要更重要一些。

既然他看到了往常不曾見過的景象,那他就相信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從季天陽踏出賓館的門,他就冇有停下自己的腳步,愈靠近震發區域,眼前的景象就愈加滿目瘡痍。

殘垣瓦礫間,總有忙碌的身影穿梭來去,大部分是政府下派的賑災人員,少數是些罹難者家屬。

季天陽低了低頭,把臉更深地埋進衣領中,避免與任何人的視線接觸。

終於,他來到了一個清淨些的地方,一抬頭髮現竟是自己高中時的操場。

遠處的教學樓己經變作廢墟,晌午的太陽卻依舊在它的頭頂光芒萬丈。

季天陽閉上眼,用力回憶,仔細聆聽,好像真的又聽到了清脆的下課鈴聲夾雜在悠揚的廣播之中。

這對季天陽來說,是很青蔥的記憶了,當年彙聚一堂的莘莘學子們如今應該早就像花兒一樣灑向西麵八方;當然更多數人,應該還是留在了這個城市,成家立業,知足常樂。

可誰又成想,突來一場災難,輕易就碎掉了多少人的夢想。

此時站在這片失去生機的土地上,季天陽的心中分外感慨,他無比地希望,他們都還活著。

如果他們不幸遇難,那他們最後的願望,會是什麼呢?

作為倖存者,也許最能減輕自己負罪感的,就是想儘一切辦法為逝者去做點什麼吧。

——季天陽深知,自己這種想法隻是一廂情願,隻是一種自私的自我救贖。

可他還是發自內心的一遍遍詢問:吳惜歌......還有,你們,最後的心願,是什麼呢?

天地恢弘,白駒過隙,燕過無痕,葉落無聲,此時來自一個渺小生靈的求問,又何嘗不是最厚重的悲天憫人。

感覺到西周的光線暗了下來,季天陽再度睜開眼,一片雲彩遮住了片刻天光,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團微弱顫動的光團。

季天陽詫異地走近一些,光團又不穩定地抖了抖,好像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叫它魂飛魄散。

“你在迴應我嗎?”

季天陽幾乎懷著萬分虔誠的心,蹲下身,想要伸手碰觸光團。

光團卻呈現出比剛剛更激烈地,彷彿即將渙散地拉扯和失真。

像是很畏懼他的靠近,又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扯住了,無法逃離。

“好,我不碰你。”

季天陽在即將接觸到那光團邊緣的時候停下了手,還是覺得這場景既神奇又離譜,“那你出現,是要告訴我什麼嗎?

還是需要我做些什麼?”

顯然,這種交流是徒勞的。

季天陽努力半天,也隻是跟光團麵麵相覷。

“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什麼?”

季天陽不甘心地撓撓頭自言自語,他必須想點什麼辦法。

辦法還冇想到,季天陽眼前的場景卻是一換,夏季的蟬鳴突然聒噪在耳邊,綠油油的草坪上是一群恣意揮灑汗水的少年。

這下,季天陽不得不瞪大雙眼張大嘴巴,他緩緩站起身,有點不知自己現在身在何處,今夕何夕。

不會是穿越了吧?

一想到這裡,季天陽彷彿被電擊了一樣,匆忙轉頭看向遠處剛剛擴建完成的簇新的教學樓。

如果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他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要不擇手段去挽回一個人!

然而還不待他有所動作,畫麵又是一閃,這次他背對操場,身陷在了雜亂無章堆做一片的自行車海洋。

季天陽馬上反應過來,這是臨時充作停車場的操場看台後方。

這裡光線陰暗,車輛間擁擠不堪。

突然有人從旁邊經過,季天陽條件反射般看過去。

隻見幾個笑鬨著的學生與他擦肩,其中三個人好像正在起鬨被他們圍在中間的兩個人。

像是感覺到了陌生人的目光,中間為首的男生回頭掃了一眼,隻一下,那眼中濃烈的警告意味就讓季天陽不由得心底一顫。

而隨他一同轉過頭的是個女孩,女孩臉上表情侷促不堪,雖然很快又把視線轉回去了,可季天陽再度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那張臉,最近不隻成了他的夢魘,還就在不久前剛被當事人的哥哥堂而皇之的擺在了自己麵前。

季天陽的身後有人叫他,卻聽不清叫的什麼,隨後那人就過來在他眼前揮揮手:“叫你走了冇聽到?

那邊都掃過了,趕緊回教室了。”

“可是......”冇有可是了,季天陽眼睛一花,一片破敗的景象重新回到他的麵前。

這不是穿越,這隻是回溯。

但這一回,是季天陽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看到了有關女孩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