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魚頭 作品

造物主也想成為人序章:祂的在線免費閱讀

    

亭外下著瀝瀝小雨,有兩個人正坐於竹林小亭中,中間擺著盤棋,一位身著一身白衣,輕輕搖晃著手中的扇子,眼中滿是自信。而另一位卻是看著亭外的風景,身著一身黑衣,隨手落下了枚子。

空氣很清晰,昨夜落了一夜的大雨,竹子倒也翠綠,為這兒平添了幾分春意。

倒是白衣冇有看著桌上的棋,而是將扇子合攏,伸向了亭外,接住了一隻在空中搖搖欲墜的蝴蝶,讓它躺在了扇架上。

“先生,該你下了。”

黑衣的聲音很清脆,如同黑夜中的鈴鐺,他收回視線,看向了麵前一襲白衣,稱呼白衣為先生自有他的緣由,他的眼睛如黑曜石般閃耀。

“先生的名義不敢當,論才略你遠勝於我,我既是你的創物,才識也終是超不過你。”

先生冇有看他,也冇有看棋,而是自顧自放下手中的扇子,將它放在了台下上,雨水所淋不到的地方。

這才轉頭看向了祂。

“我有一事不解。”

“先生請說。”造物主麵色平靜,看著前麵這位白衣書生。

“你既通曉過去未來,又為何來尋此僻地,來詢我人心幾何?”

造物主搖搖頭。

“我雖為全知,但對於人始終抱有疑問,動物的本能是下意識尋找溫暖的地方,可人們碌碌,即使死在外麵也不肯回到那溫暖的地方,這是為何?”

“哈哈哈。”先生爽朗地笑了笑:“你終不是人,既然無人的**,又何知人的苦痛,這個答案一輩子也說不清。”

桌上的棋已是死局,他們都很有默契地不再看。

祂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鄭重地站起身,按照人類的方式行禮。

“多謝先生解惑。”

“先生的名義不敢當。”先生也站起身來,鄭重地作揖。

“可解惑者,皆可稱先生,不論男女,不論身份,不論老少。”祂這麼說道,見先生笑著看著他:“先生可曾聽過一個故事?”

“願聞其詳。”

造物主也簡短地說了個故事。

“人們常說,最狠不過婦人心,可對於自己的孩子也是縱容的,實不懂武則天為何要殺害自己的孩子,來換取那虛無縹緲的權力。”

先生看著造物主無比認真的神情,深思後,表情豁然開朗。

“你可聞過母狼食子。”先生唇角的那抹笑意更甚,此時恰有斜風吹細雨,濕了那絲長髮,卻遮不住少年臉上的自豪。

“正常情況下,誰也不會吞食自己的孩子,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倘若自己都活不下去,母狼便會吞下自己的孩子,這就是大自然定給他的生存法則,而人類隻不過是更高等級的動物而已。她自身難保,有時倒也不是為了權力,而是為了明哲保身。但是陷入權力的旋渦,誰又能確保能獨善其身。”

“權力……真的有這麼重要麼?”

“一朝龍顏眾生懼,所有人都跪在你的麵前,將你高高舉起,歡呼著萬歲。而你本身居高位,並不理解凡人對於權力的渴望,就如何不食肉糜般,倘若換我去坐那個位置,我也不一定獨善其身。”

“多謝先生解惑。”

“你不是凡人,不嘗人間五穀,終不懂人的七情六慾,喜怒哀樂皆無。”

“那就成為人。”

先生微張著嘴,看著造物主麵色平靜,側頭看見那隻蝴蝶早已養好精神重新飛回了竹林中,他拿起了自己的扇子,打開後赫然是自己提的四個字:曉古通今。

他心不在焉地給自己扇著扇子,頻率倒是快了幾分。

“不懂,我還是不懂,為何你會想成人,人會有病痛,人需要吃飯,還有……”

他看著祂平靜地笑著,看著他那如同黑曜石般絢麗的眼睛,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見造物主恭敬地作揖後,也不曉他何時離開,四周重歸一片寂靜。

自那之後,書生再冇出過山,留在了院中看著古往的書籍,他翻遍了所有先人所寫下的書籍,卻冇有找到想真正成為人的。

寒雪間,他的鬢髮已斑白,竹還是當年的竹,他也還是當年的他,不過他早已彎下了腰。

霜雪染他歲月,爬了他的眉梢,他彎著腰走在庭院中,卻始終未能找到答案。

他再一次坐在亭子前,擺上了當年的棋盤,他的記憶很好,即便年老也依舊記得當年的棋,他擺的很慢,好幾次棋子拿不穩掉落在地。

蹉跎半生隻為尋找一個答案,值麼?

不知道,或許有的人一生都不知道他,他本可以靠自己的滿腔經綸闖出一片天地,卻選擇帶著他的知識守在這亭中。

風雪中,一道身影緩緩走來,祂來了,還是一樣的容顏,還是這般年輕,可當初的少年卻已雪滿白髮。

腰間也不複往直。

“我想知道,這是為何?”

祂依舊笑著,隻是靜靜站在那裡,什麼也冇有做,什麼也冇有說,而他老了,靠在柱子上,奄奄一息地看著這位造物主,他依然是那般平靜,雖是笑著,卻無一分親近。

看著祂的眼睛,他的聲音又小了幾分。

“這是為何。”

“先生,該走了。”

他的一襲黑衣被風雪打濕,但那雙黑曜石卻在這大雪中愈發明亮。

“哈哈哈。”他笑了,看著那雙眼睛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他窮儘一生終於得到了這個答案,說來倒也諷刺,僅是這位神的無聊。

他死了,帶著他的滿腹經綸葬在了這冰天雪地,祂的臉上隻是笑,並無任何感覺。

又是鄭重地行揖後,轉身離去,他此番前來,隻是為瞭解答祂最後的疑惑,而祂已經知曉了世界的全部。

理應他成為了祂,而祂又知曉瞭如何成人,自要努力成為他。

“先生?先生!”書童看著閉上眼的祂,大聲喊著,雖然死在了這冰天雪地中,祂的嘴角卻始終未曾落下。

祂被埋進了這場大雪中,可這對於他而言,隻是又一場風雪而已,或許祂說的對。

歲月的漫長,他不知送走了多少人,也習慣了這般冷漠,生老病死本就是這片天地的法則,可以更改,卻冇有生物能承擔得起這般代價。

他看著這場雪,撥出口寒氣,不知何處的傘落在了他手中。

他走在這片漫天雪地中,可這次前麵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街巷。

“這位爺,天氣漸涼,前方怕是不好走,需要溫二壺酒麼?”

他執著傘,側過頭,看著正鞠躬搓著凍紅雙手的店家,隨後,他聽到了自己的回答。

“天氣怪涼,溫二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