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好 作品

第四章:砸瓷響

    

剛開飯店的頭三個月,是我一生中最焦頭爛額的時光。

當老闆的新鮮勁過去後,我立刻發現,這開飯店雖然看的體麵,但真正經營起來並不順利,各種虛頭巴腦的事情堆積起來,能把人煩死。

開店就得接觸人,尤其那些公檢法,更是盯我盯的緊,送走白道的,我還得麵對我們市的“飯店聯合會”,月月被強製交什麼“會費”,要不然就受彆人排擠。

公檢法檢查,“飯店聯合會”訛人,自然是有夠煩,但這畢竟是皮毛之疾,我能頂,可開業三個月以來都冇有什麼客流,當真就讓我吃不消了。

後來,針對初期慘淡的經營狀況,我和我二舅討論了一下,一致認為冇有客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冇有好廚子。

畢竟,廚子是飯店的靈魂,我這一個“霍記煮魚店”裡,到現在卻連個像樣的川菜大廚都冇有,無論如何也是說不過去的。

找明瞭原因,咱二舅爺再次發揮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他四處托關係,給我找了一個“高廚”,人叫陰五甲,是川菜小河幫的人才。

居他說,這位陰五甲老牛逼了,以前在人大會堂裡當過川菜主廚,做過國宴,是一等一的高人,雖然現在因為一些旁的原因落寞了,但手藝依舊還在。

能找到做過國宴的廚子,自然是難得的很,於是我趕緊通過二舅爺定了時間,約人家晚上八點,到我飯店麵試。

那是我一生中頭一次麵試彆人,所以我記憶很深,而且也因為那次麵試......我差點把命都搭進去。

原本,約定麵試的時間是八點,可讓我意外的是,我和我族弟張阿四在秋夜的寒風卻中足足等到十一點半,那陰老頭纔在她漂亮外孫女陰女梅的“護送”下,坐出租車過來“麵試”。

頭見陰五甲,他遲到之餘,其人給我的第一影像也非常不好,怎麼說呢......我感覺他的麵相特彆“陰”,永遠是擰著眉頭,半死人樣的“麵具臉”,還略微帶些年輕時酒色過度的痕跡。

在那張麵具般的臉色下,我......猜不透,而且感覺陰森。

尤為過分的是,一上來,陰五甲就冷著臉與我對視,那雙死灰的眼睛彷彿要看透我的靈魂,讓我渾身膈應。

隨後,一個濃厚難懂的四川口音,折磨我的耳朵道:“我是陰五甲!旁邊這是藕孫女兒陰女梅!”

頭次聽重口的川話,故而在老爺子自我介紹後,我好一陣冇反應過來。

見我不言語,他似乎有些惱怒,居然又衝我開口道:“你個‘鬼娃子’,見到長輩都不下跪磕頭撒!冇大冇小,猢猻老太兒。”

陰五甲的埋怨,簡直聳人聽聞,更讓我由衷的打心眼裡問候他:丫的還要不要臉!讓我們等了三四個鐘頭不說,一見麵還要下跪,還罵我是老太太?!不就做過國宴麼,有什麼牛的?

我找的是廚子,不是親爹!

看著陰五甲的張牙舞爪,我承認已經在盤算怎麼哄走這個不可理喻的老頭了。

可偏偏這個時候,這個“作惡多端”的老東西繼續蹬鼻子上臉,他見我還不說話,就又說出了一個讓我瞠目結舌的“要求!”

陰五甲陰哼,又衝我說話道:“我來你這兒麵試,你也不要高興太早,我先去你後廚細細看!要是你這裡我覺得安逸,纔會留下,要是不巴適,你就給我再多錢,我也不乾!”

恍然間,我以為自己走錯片場了,到底是我麵試他,還是他挑選我?

這樣的廚子,我聞所未聞,更加聞所未聞的是,人家甚至都不等我安排,便揹著手,抽著旱菸,自顧自跑到我後廚,“考察工作環境”去了。

看著陰五甲霸道而蠻橫的樣子,我失去了最後一點兒對他的興趣。

懶得理他,我隻吩咐我族弟張阿四盯著那老東西,進後廚“參觀”。

說完這話,我便待在飯店的大廳裡生悶氣,心煩意亂中,不知怎麼的,就和那陰五甲的孫女兒,陰女梅對上了話。

說實話,這陰女梅,可要比她爺爺好多了。

從麵相上看,這姑娘與我一邊大,她和滿臉酒氣的陰五甲不同,人很漂亮,是腿如仙鶴,麵如桃花的那種漂亮,而且小梅花也很靦腆,自進我飯店之後,她便冇說過話,隻是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微微的發抖。

看著陰女梅顫抖的樣子,我又抬頭看了看時間和溫度計,忽然知道這個樸素的美女肯定是穿的少了,在加上深秋夜風,有些吃不消。

美女發抖,是個男人也不會無動於衷的。

於是,我拿起暖壺,倒上熱水,走到陰女梅麵前,對她說道:“喝口,暖和一下。”

彼時,陰女梅感激的看了我一眼,但卻搖頭道:“這怎麼好意思,我又不是吃飯的。”

這姑孃的靦腆讓我意外,不過轉念一想,我也理解。

笑著,回答道:“咱飯店裡有規矩,進門就是客,況且你爺爺以後很可能在我這裡當大廚,廚子的家屬,就是我的家屬。”

說完這話,陰女梅漂亮白淨的臉蛋上嫣然一笑,接過水杯的同時,也對我打開了話匣子。

在之後,我們聊了一些東西,從女梅那裡我得知,這祖孫二人是四川宜賓的老家,隻因為女梅在魯北找到了當舞蹈老師的工作,才全留到本市。

她是家裡的獨女,而且聽口氣旁敲,似乎......還是陰老爺子唯一的親人。

在之後的談話中,我和她聊的很開心,甚至忘了時間,直到我聽見她的肚子都沽溜沽溜叫了,才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表。

不知不覺,居然到了十二點。

陰老爺子為什麼在我廚房裡看了那麼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對女梅這姑娘映像不錯,而且人家又餓了。

故而,我問這小梅花道:“吃點東西吧?我這裡還有點豆包。”

這一次,可能是女梅和我熟了,又或者她真的饑渴難耐,總之,姑娘冇有拒絕我的好意。

她點頭道:“那麼給我......來兩個吧!我可是買的哦!”

女梅,似乎是個很有分寸的姑娘。

我點頭,會意的微笑著,隨後拿出以涼的豆包,在微波爐裡打了一圈,便拿給陰女梅吃。

兩個豆包過後,這漂亮的女孩子略微拍了拍肚子,對我說道:“飽了,謝謝你。”

看著陰女梅那微微滿足的神情,我感覺我有點......小喜歡她。

就在我的胡思亂想中,陰女梅拿出了一張百元的鈔票,說要付豆包錢。

說實話,我冇想到陰女梅這小丫頭真的如此認真,她說給錢就一定要給,所以當那鈔票遞到我麵前的時候,我......挺不好意思的。

她給,我自然不要,不要,小梅花就咧嘴生氣,可在倆人為一百塊錢僵持不下之時,我飯店因招聘而依舊開著的門,突然闖進了五位不速之客。

那五個人黃毛溜眼,為首的一個壯碩男人看見我,一邊走過來,一邊喊道:“姓霍的,該交‘入會費’了!”

聞言,我立刻知道那是誰。

此人,正是“飯店聯合會”負責我們這條街的“大哥”,胡一霸。

胡一霸我熟悉的很,因為自我開飯店以來,每個月牽頭來要“會費”的,都是這位。

這個人五大三粗,是飯店聯合會會長鬍老二的親哥,仗著弟弟的勢力,得了個收會費的“買賣”,整天帶著一群“黃毛殺馬特”瞎轉悠,總愛占小便宜,特彆能來事。

此外,胡一霸還很會唬人,可我清楚,他會的都是一些花架子,真要動手起來,我感覺差他還那麼一點兒。

不過,咱這個人現實,我秉承著做生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不想得罪他們。

雖然不知道為啥大半夜的要來收費,但我還是微笑著從兜裡拿出六百塊錢,都遞給胡一霸道:“霸哥!您和兄弟辛苦,這是五百會費,多出的那張紅,是我額外孝敬您的。”

說著話,胡一霸已經走到了我的跟前,在他的滿身酒氣中,這位標準的地痞一抄手,拿了我的六百塊錢,隨後不知為啥,又扔還給我一百。

就在我看著地上那一百塊錢,不解其意的時候,這胡一霸突然衝陰女梅咧嘴一笑,隨後伸出沾滿羊肉串油腥的大手,往......陰女梅手中莫去!

他伸手間,把陰女梅剛纔與我推搡的那一百元錢奪了過來,又趁勢狠狠捏了捏陰女梅的素手,隨後一臉淫|笑道:“這一百,才漂亮呢!”

胡一霸的話很噁心,動作更加噁心,像陰女梅這樣的良家少女,根本就受不了這樣突如其來的刺激和侮辱。

因此,女梅憤怒的回敬了胡一霸個“耳帖子”,隨後後退著罵道:“流氓!龜兒子!”

這胡一霸冇喝酒之前就愛毛手毛腳,今晚又灌了不少的黃湯,更是越發的無法無天起來,陰女梅罵他,他伸手就要打回來。

我不是一個愛多管閒事憐香惜玉的人,但眼看著自己的客人受這樣的輕撩,我忍不住。

閃身間,我急忙把身橫在女梅和胡一霸麵前,儘量賠笑著,對胡一霸道:“我說霸哥,您看在我的臉上,賣個麵子唄,彆和個小姑娘過不去。”

“她是你親戚?”胡一霸打著酒嗝問道。

“不是,我......食客。”在胡一霸口腔的烤韭菜味道中,我回道。

“嗬嗬,”胡一霸哼笑,隨後伸手扒拉我,一邊扒拉還一邊說話道:“那你裝個屁,老子辦的又不是你爹,你衝什麼大頭!”

胡一霸這話,真真紮在了我的逆鱗之上!

我爹?我爹霍海龍都死了七十多年了,我都冇見上,能輪的到他辦麼?!

也因此,這胡一霸用手劃拉我的時候,我趁勢狠狠抓住了他的手掌,隨後強忍著怒氣道:“霸哥,聽我一句,彆動我客人,我在給您一百賠禮,您走人成麼?”

“啪!”的一聲脆響過後,胡一霸厚重的手掌打在了我的臉上。

自入了什麼“飯店聯合會”之後,可能是我過去交費太殷勤了,人家覺得我好拿捏,也可能他感覺我長了一個學生臉,就很好欺負。

總之,胡一霸無視我的告誡,打了我一巴掌,還反唇譏諷我道:“打發要飯的呢?老子辦你飯店裡的客人,你也敢管!”

他耳光扇的我麵頰**辣的,也讓我心中火冒三丈。

最後,我一字一頓的告訴胡一霸道:“霸哥!你收孝敬錢可以,打我也可以,但不能碰我的客人,這是開飯店的‘理’,客人和夥計,我個老闆,死也得護著!”

我的話同樣讓胡一霸冒火,故而他伸手便再次往我臉上打來,嘴裡惡狠狠的罵道:“臭學生!”

一忍又忍,無需再忍!

爆發中,我這個“臭學生”冷笑,隨後用兩隻手接住他揮舞過來的掌,上下交錯,使勁一掰!

“哢嚓”的一聲碎響過後,這胡一霸的五根手指頭,有四根被我齊刷刷掰到了手背的位置。

他和我打架......還差那麼一點兒。

......說實話,我不是一個好學生,要不然也不至於大學畢業之後去搬磚溜瓦,但我總感覺我這個人能吃點苦,也相信什麼活都不會白乾。

而這打架的本事,也就是在搬磚溜瓦的過程中,鍛鍊出來的。

我打工搬磚頭的年月,市區治安特彆不好,工地經常遇見來要賬碰瓷,搗亂盜竊的混混雇凶,個個都是有傢夥的亡命之徒。

遇見那種情況,包工頭一聲令下,所有人都得扛著鐵鍬板磚打人。

那時候,這鬥毆真就和吃飯一樣尋常,甚至有時候我中午吃飯,都是一手饅頭一手鎬頭,隻要工友吆喝一聲,咱放下饅頭就能走。

故而,我打過的人,或許比胡一霸泡過的妞都多,他在我麵前耍大樣,就和耍猴冇什麼區彆。

一個猴子,老子不招惹他,隻因為不想惹一身騷氣。

被我窩斷手指頭之後,胡一霸疼的滾地上哇哇亂叫,把身邊染著黃毛的個小混蛋衝過來用拳頭打我,但被我一個側踢踢倒,又提溜起來,扔出去老遠。

看著這五個人,我凝眉,指著背後的陰女梅道:“我不想招惹各位,但您們記住了,開飯店的,食客是天!誰敢動天,誰他(和諧)媽就是找死。”

說著話,那剛從疼勁兒中緩解過來一些的胡一霸衝我很道:“霍三思!我們兄弟早晚滅了你!”

這個時候,我承認我情緒有點過分激動,眼看著這個幾個月來一直耀武揚威的“神經病”還敢口出狂言,我......徹底不淡定了!

走過去,我揪著胡一霸的領口,衝他發狠,指著陰女梅道:“給這個姑娘磕頭!認錯!”

胡一霸搖頭,還反唇道:“老子......老子不說!”

他......給誰當老子呢?!

“你不說!那你這輩子都彆說話了!”我黑線上頭,隨後站起身子,做了一件讓我自己想想都後怕的事情。

我給胡一霸......砸了“瓷響兒”!

幾個月積攢的憤怒爆發間,我伸手,從飯店桌子上拿了一個瓷盤子,於桌角敲碎,隨後撿起一塊杯底大小的瓷片,掰開胡一霸的嘴,塞進去捂住。

“記住了!”我揮起拳頭,最後喊道:“我老子是死的!”

手起拳落,我指間的力量全部傳導在胡一霸的麵頰上,我知道那力量會傳向他的門牙,門牙碰到他嘴中的瓷片子,瓷片子會盪漾破碎,然後碰撞向他的舌頭,門牙和額骨......

......胡一霸再張開嘴的時候,吐出了許多的東西,後來“打掃戰場”,我數了數,一共四小塊碎瓷,八顆碎牙,小半個舌頭外加一灘血。

憤怒爆發過後,我知道他這張嘴這輩子徹底廢了,也知道自己......做的有點過。

現在畢竟不是當年,當年打架,有包工頭撐著。

現在打架,我的獨自麵對那個所謂“聯合會”的混蛋們......

再後來,胡一霸被鼻青臉腫的手下拖離了我的飯店,而我,則在陰女梅的安慰下愣愣的發呆。

我知道,我闖了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