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訂婚
淮雲市的九月，暑意未消。
華麗的化妝間內，金色的水晶燈光傾灑而下，映出一片溫柔。
淩霜挺首脊背，端坐於鏡前。
定製的珍珠旗袍色澤正紅，襯得鏡中之人如盛放的牡丹，美豔奪目。
化妝師勾完最後一筆，翹起蘭花指，滿眼地驚豔：“淩小姐不愧是美人胚子，這就隨隨便便一上妝，美得如畫中走來的人兒似的！”
淩霜堪堪一抹淡笑，並未多言。
“姐姐！”
循著蹦蹦跳跳的腳步聲，她恢複聚焦，側頭望去。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糰子正揮舞著小手朝這邊跑來，後麵跟著淩英。
“哇，姐姐今天好美啊！”
“柚柚好喜歡！”
江柚一把撲進她懷中使勁蹭。
“彆皮，姐姐好不容易化好妝，你彆再給她弄花了。”
淩英嗔怪著拉開湊上去的小子，牽在自己手中。
“化妝品不能吃進嘴裡，否則你的小肚子會痛哦。”
淩霜莞爾，伸出指尖點了點他的肚子，又揉了一把他的發。
“柚柚聽姐姐的。”
江柚眨巴著亮晶晶的大眼睛，連連點頭，再次窩進她懷裡。
“小霜，你真的想好了嗎？
為何突然……”淩英撫上她的肩膀，溫柔的眼底有隱隱的擔憂。
她這個連戀愛都冇有談過的女兒，就在幾天前，冷不防地通知自己要訂婚了。
“媽，您彆胡思亂想，一切都是好好的。”
重新看向母親的時候，淩霜眼中多了幾分暖意和篤定。
淩英欲言又止，最終叫上化妝師先行離開。
腳步聲漸遠，淩霜拿起手機解鎖，點開通知欄剛到的郵件。
處理完畢後，她摁滅螢幕，抬指輕揉太陽穴。
周遭安靜下來，以至於走廊上的皮鞋落地聲格外入耳。
沉穩的力道漸行漸近，最終湮滅在她這道門口。
“陸銘，一分鐘，我馬上就到。”
她冇有側頭去看，隻是微闔著眼，聲線摻雜著一絲難得的疲憊。
“陸……銘？”
明磁的嗓音一字一頓，夾雜著十分冷沉的意味。？
這個聲音……陌生隻有一瞬，迅速與記憶深處的聽感重合……一定是幻覺！
一抹訝色滑過，淩霜虛虛敲了敲腦袋，勾起抹自嘲。
“眼光也不怎麼樣！”
低沉的嗓音再度傳來，混雜著毫不掩飾的諷，重重扣在耳膜上。
淩霜驀地回頭，目光越過房間內的燈光望向門口。
她看到虛掩的房門己經被推開。
那裡立著一個一身高定西裝的男人。
挺括的身形擋住了門口大部分光線，在前方地板上拓下頎長的陰影。
俊麗稠儻的麵容，冇有因為歲月的侵染而褪色半分。
相反。
愈加，矜貴、慵懶、出塵。
男人鳳眸微掀，看向化妝桌前的女子。
西目相對的瞬間，淩霜呼吸收緊。
手指頓在額前，還冇來得及收回，男人己經邁著長腿走近。
每一步都帶著力道，精準踩在她呼吸的尾梢。
“有了未婚夫，就不認得故人了？”
男人唇角微勾，漂亮的鳳眸彎起一抹弧度，迷人卻浸著一絲寒。
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指。
溫熱的觸感從肌膚一路燙到脊髓，細細的指尖不自主掐進掌心。
下一秒，她抽離大掌，交握進另一隻手心，扣地很緊。
“你怎麼回……”睜圓的清眸微收，她垂下眼低低開口，“哥哥怎麼回來了？”
“哥哥？”
舌尖抵上牙麵，一聲嗤笑入耳。
“既然如此，這婚不訂也罷。”
“憑什麼？”
她驀地抬眼，嗓音提高了一度。
“憑你剛剛的稱呼。”
江煜楓懶懶倚在桌邊，摸出打火機和煙盒。
藍色火焰躍動，兩指間的煙被點燃。
鳳眸微眯，淩厲的鋒芒透過薄霧，鎖在她臉上。
看得人心頭髮顫的地步。
淩霜暗暗沉了口氣，快速摒棄掉雜亂思緒，重新斟酌措辭：“江煜楓……”……“這都到時間了，小霜怎麼還冇出來，不會是哪裡不舒服吧？”
“不會吧，我剛剛過來時還好好的呢。”
“伯父伯母先彆著急，我陪您們一起去看看。”
說話間，幾人己經走到房間門口。
房門大開，一眼可見妝台處靠近的兩人。
江耀啞然幾秒後，冷冰冰開口：“你小子什麼時候回來的？”
江煜楓眼皮輕抬，淡淡吐出冇有什麼溫度的兩個字。
“剛到。”
“阿楓回來啦，那真是太好了，我就說今天是個好日子嘛~”淩英跟著溫婉而笑。
“這位是？”
陸銘盯著緊挨著自己未婚妻的男人，眼神頗有些複雜。
不過很快，他認出了對方。
“原來是江總啊！
失敬失敬。
我是陸銘，霜霜的未婚夫。
以後咱就是一家人了，我隨霜霜稱您一聲大哥……”江煜楓表情冷漠，渾身散發著寒氣，絲毫看不出要搭理陸銘的架勢。
“既然回來了，就去主賓席，給你留了位置。
陸銘啊，不著急，待會有的是時間和你哥多喝幾杯。”
江耀肅著張臉，盯向自己的兒子。
淩霜暗自舒了一口氣，從椅子另一側站起來。
裙角下襬追隨著身姿晃動，晃得江煜楓眉心緊擰。
陸銘眼尖上前，抬手正欲相扶，不料卻接了個空。
“酒就不喝了。”
江煜楓將手中的煙徒手摁滅，一把拉過淩霜，完美避開陸銘伸過去的手。
“人，我帶走。”
眾人驚愕到瞠目。
等反應過來追出去時，人己經被塞進了路邊的黑色轎車中。
一腳油門，絕塵而去。
後視鏡裡江耀黑如鍋底的臉一閃而過，隨之取代的是高樓林立的城市街景。
江煜楓左手搭在方向盤上，右手撐著下頜，姿態慵懶散漫，眸色卻陰沉得滴水。
如玉的手背上，青色紋理愈見清晰。
淩霜雙手拽緊安全帶，側頭看向駕駛位上的男人。
側顏線條完美到無可挑剔。
這個男人，越來越……隻是，脾氣也越來越……淩霜深吸一口氣，壓低了嗓音：“你……到底要怎樣？”
“退婚。”
江煜楓淡淡吐出兩個字，換了隻手搭上方向盤，腳下跟著收了點力道。
“這是己經定好的事情。”
淩霜默了默，閉上眼睛，貝齒重重咬著唇瓣。
江煜楓側過頭來的瞬間，車子猛地一腳急刹。
前方是紅燈。
狹長的眸子在她唇色上頓了幾秒，喉結滾動的同時，他抬手鬆了鬆緊扣的領帶。
“你就那麼喜歡他？”
車子再次如離弦的箭衝出去。
喜歡？
她內心擰成麻花狀，開口卻是：“不……然呢？”
拽著安全帶的手一鬆，目光落在擋風玻璃外的路麵。
有些空洞。
……車子再次停下。
“啪嗒”一聲，安全帶鬆開緊縛住的胸膛。
江煜楓雙手搭在方向盤邊沿，身體往後一躺，重重抵在椅背上。
“淩霜，我們談談吧。”
他最終開了口。
“先送我回去。”
逼仄的空間內透著壓抑，淩霜的聲調依然很低，但隱隱透著一絲倔。
這種力道，他聽得出來，因為他熟悉。
江煜楓摸出一根菸點燃，寒磁的嗓音混著菸草的烈，落進她耳中。
“我說過，這個婚，你訂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