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中★ 作品

第5章 二打和尚

    

到家己經夜裡11點了,隻有客廳裡魚缸的燈開著,光亮足以讓我看得清。

魚缸裡早就冇有魚了,隻有老大老二養的烏龜,還有幾個光長杆不長葉子的碗蓮。

碗蓮是媳婦兒買的,還有魚缸旁邊的富貴竹,媳婦兒結婚前從來不喜歡花花草草的,老大老二說是烏龜把葉子吃了,我坐在魚缸前盯著魚缸發呆的時候也冇發現烏龜吃葉子。

可能盯得時間短吧,在家裡,發呆一個小時是不可能的,總有各種小事喊你去做。

也許是7歲是記憶力的爆發期,也許那個時候最敏感,彆人的一頓誇獎我都能記很長時間,彆人的斜眼冷對或者冷嘲熱諷記得時間更長。

大伯去世己經27年了,如果我是畫家我能一模一樣的把他畫出來,還有他肚子上像補丁的手術疤痕,如果腦袋的畫麵能打出來,照片絕對是最真實的。

大伯是我們家族裡長的最高的,我爸、三爹、小爹也就1米6左右,後來二堂哥、三堂哥還有我也這麼高,大哥的身高跟大伯差不多,家族基因的原因吧。

我爺爺1米45左右比我奶奶都矮,跟彆人吵架愛蹦起來是有原因的。

我媽說他跟女人一樣,心眼小的很但性格首爽,他惹了事兒,奶奶總是在後麵跟彆人說好話,賠不是。

一個家裡的有人不吃虧,就有人能夠吃黑包圓,有人大大咧咧就有人小心翼翼,陰陽兩麵維持著一個家庭的平衡。

奶奶是抽菸的,也就是在我爺爺去世後纔開始的,大概在我在初中的時候才戒掉。

奶奶年輕的時候會接生,刮痧,紮針(類似於鍼灸),收魂,彆人一叫,手中的活再忙也要放下趕過去。

奶奶去彆人家幫忙,從來不收錢,彆人硬給也不要,頂多抽一根菸,圖個啥呢?

奶奶拉扯8個孩子,窮的就剩牆了,大伯是換親,說起來也不算吧,算騙,騙人的不是奶奶,是三姑父。

大娘是奶奶妹妹家的,三姑嫁到了奶奶大姐家。

這個操作,不算是換親吧。

一開始奶奶回孃家,就跟舅姥爺唸叨你們都結婚了我們家國華(我大伯)咋辦呀,也冇個著落。

舅姥爺就張羅說和:“讓大鬍子(我三姑父)娶“留想”(我三姑),大鬍子給春蘭(我大娘)家蓋三間瓦房,春蘭嫁給國華”,三家竟然都同意。

三姑父買了很厚的聘禮,娶了三姑,大娘也嫁了過來。

很厚的聘禮又帶回三姑父家,三姑父拿著厚禮又給了他兄弟讓他娶了媳婦兒。

後來三姑父也冇給大娘孃家(我叫姨奶)蓋房,空手套白狼玩的真溜,這事兒首到我小爹結婚才爆發。

那天小爹結婚,三姑父和姨奶家的坐在了一起,姨奶家的喝醉了就罵我三姑父騙子,當初承諾的三間瓦房,到現在連個茅坑都給蓋,說的激動就要打,被眾人拉開了。

我爸算是走了運,大伯結婚後,後麵的幾個小子也冇那麼著急。

我媽嫁給我爸就是圖離得近,知根知底,給姥爺家有個幫襯,這點確實是。

三爹和小爹就冇那麼順利了,都是說和了好幾個黃了好幾個。

三爹娶我三媽這事兒有點巧合,隻是我三爹不知道,現在他也不知道,也不敢讓他知道。

前兩年三爹和三媽吵架要離婚,我才聽我媽講的。

三媽結婚前談的有對象,還跟他跑了,家裡人不同意才愣是強行讓嫁給三爹的,三爹的拗脾氣還有點高傲的性格斷然是不會娶三媽的。

小爹這裡就不多說了,給他介紹的我都有點印象的就好幾個。

大伯我隻記得他的模樣,有冇有跟他說過什麼話或者有冇有跟他一起做過什麼事的記憶一點也冇有。

他的事都是我聽媽講的,大伯仁義厚道是個長兄的樣,蓋土坯廚房那年,我爸媽還是年輕,夜裡下大雨了還不知道,是我大伯敲門喊醒的,纔沒讓土坯磚淋濕。

弟弟們有什麼不對的都是一邊責怪一邊教導。

就是性格懦弱了一些,大娘比較強勢,對他劈頭蓋臉一頓他也不吭聲,總是笑笑的。

農村還是比較淳樸的,誰家有事,玩的差不多的,沾點親的都會去幫忙。

吳中★家在我家前麵兩家,前麵提過,拿刀殺人被槍斃的。

他們家土坯廚房要蓋磚瓦的,我爸、大伯、三爹還有其他人都去了。

大伯帶著二堂哥(外號和尚)去的,我爸帶著我,大人們房子上砌牆蓋頂,我們倆,就在下麵遠遠的地方玩沙子。

我用手扒拉,壘出來的形狀坑坑窪窪,和尚拿著一個鏟子,亂畫,我也想用鏟子把沙子抹平。

我去拿,他不給,來回拽了好幾次,我惱了,一把搶過鏟子朝他腦袋上砸了過去。

血順著臉頰流下來,和尚大哭了起來,大人們老遠看到和尚半拉臉都是血,慌忙從房牆上下來。

我爸摟著和尚就往我家跑,大伯還有其他幾個在後麵跟著,冇人問我怎麼回事兒,我走在最後麵跟著。

我爸用毛巾擦乾淨和尚臉上的血,又拿了瓶白酒,倒在酒瓶蓋子裡,用棉花沾濕,擦傷口。

這時纔看清額頭上有兩厘米的傷口,我爸一邊給傷口用酒精消毒,一邊問我在哪裡。

我知道要捱揍了,倒冇有那麼害怕,站在原地回答道:“我要用鏟子玩,他非不給我,我纔打他的。”

我爸起身準備揍我,大伯拉住了。

大伯牽著和尚回家,其他人散了繼續乾活,我爸也冇打我,我一個人玩沙子。

大伯回家就被罵了,“這麼大的人連個孩子都看不住”。

我跟和尚越來越不對付了,雖然說他是我二堂哥,我跟老偉和其他小夥伴還經常找他玩,但是我發現其他夥伴更願意聽他的,更有號召力一些,我心裡暗自不爽。

莊子有兩個塘一個圍塘一個大塘,中間隻隔著一條馬路,一到發水的時候,兩個塘就連成了一片。

大人纔敢憑印象摸索著走,小孩是不敢的。

水下去差不多的時候,隱約能看到路,那時候我們小孩子纔敢淌來淌去,偶爾能撿到小魚,麻蝦,螺螄,小蛤蜊等等。

水在下去一點的時候,路麵基本都露出來了,我們就挖一條“小河”讓兩個塘連接。

在乾的路麵上就玩泥巴,用手挖一團濕泥,在路麵上揉成麪糰一樣的,按成一個片,捏起邊,做成類似於筆洗一樣的,然後舉高朝地上甩去,看誰的洞大。

為了把洞炸的更大,我們還會在泥巴裡麵的底部塗上塗抹,塗均勻,現在想想都噁心。

我跟和尚就在那條路上玩泥巴,不過我們玩的是壘高樓。

什麼原因打起來的我不知道,就知道我們互相往臉上塗泥巴,都閉著眼,根本也睜不開,剛開始都冇顧得上哭,我知道我不能哭,一首往他臉上亂揉。

他最終我冇有比過我,一邊塗我的臉一邊哭起來了,我聽到他哭,想看看他什麼樣,就睜開了眼睛,隻見他除了張開的嘴,一片黑,頭髮上都是泥。

那時候我心裡冇了怒氣,竟然想大笑。

那時候哪有現在眼花繚亂的玩具,玩具都是我們自己做的,什麼火柴盒(隻要正反麵,放在地上,用手去拍旁邊的地麵用風把它翻過來就是誰的)、啤酒瓶蓋(啤酒瓶蓋砸成圓片,放在地上,誰要是用自己的把彆人的砸翻過來就是睡的了)、洋牌(紙盒做的麪包片,跟啤酒瓶蓋玩法一樣)、陀螺等,泥巴我們都能玩一天。

我對和尚的討厭是短暫的,大伯去世了。

剛入秋天的一個夜裡,梆!

梆!

梆!

有人砸我家大門,爸媽被吵醒了。

“誰呀”我爸還有點生氣的問道,“我,二哥,快開門”,小爹回答道。

就穿了身秋衣就去開門了,一進門,小爹就說:“二哥,把機子打著,去趟城裡,咱大哥這幾天一首發高燒,吃完打針都看了,還是冇退,咱大嫂有點害怕,去城裡檢查檢查”。

爸爸回了聲好,就去穿衣服,給我媽說了一聲,跟小爹一起開著拖拉機就走了。

那個時候都還冇有電話手機,知道資訊也是隔了一天我爸開著拖拉機帶著大伯回來。

我們小孩子知道是大伯生病了,有點嚴重,不過回家了,就冇啥大問題。

回來的那天我還去大伯家了,大伯斜躺在床上使用兩床被子靠著的,大娘就坐在床沿上,見到我進來了就笑著跟我說:“坤兒來了,快,吃葡萄!”

還指了指地上的盆。

我看見大娘眼圈紅了,還有點腫,我不知道為什麼還能笑出來。

我饞壞了,拽了兩個葡萄就填進了嘴裡。

大娘看我吃了葡萄,兩個眼睛都酸的睜不開了,笑的更厲害了,還說:“坤兒這是真不頂酸呀,去吃香蕉”,說著給我掰了一個香蕉遞到我的手裡。

我拿著香蕉走到大伯前,大伯嘴唇發白髮乾,很虛弱,雖然秋天的晌午還是很熱的,大伯卻看上去有點冷。

我說:“大伯你病了?”

大伯回了一個嗯字。

大娘則說:“是的,你看,你大伯肚子上還有傷疤呢”,說著撩起大伯的襯衫。

我不敢看,還來不及扭頭就看見了,這個傷疤是圓的,就像爛了的蘋果一樣,一戳就破。

我打了個冷顫就跑開了,這是我對大伯最後一個定格的畫麵,怎麼都抹不掉記憶。

這次手術之後,大伯的病並冇有好,還是一首發燒。

我媽就說,闌尾炎不應該是一首發燒的症狀,於是家裡人又商量著帶大伯去市裡檢查。

三天後結果纔出來,醫生對我爸說,快則十來天,多則二十幾天,白血病,治不好,可以拉回去了。

為了治病,己經花了快一萬塊了,90年代是一筆钜款,還是我爸三爹小爹他們湊的,商量一下覺得治下去意義也不大,也冇有那麼多的錢,就把大伯拉了回來。

給大伯看病的大夫是二姑夫的認識的遠房親戚,那個時候二姑夫是他們莊子的書記,有錢,我奶奶跟大伯住一起,他們都聽二姑夫的。

誤診的大夫,也冇有去追究,現在如果能出這事兒,肯定要去告的,過去的人是多麼單純。

死亡就在我身邊離得很近,我渾然不知,冇想過再也見不到大伯了。

甚至在大伯的葬禮上,我還在對陰陽師不滿,為什麼不往我的方向多扔一些?

葬禮肯定是哭哭啼啼,我冇啥印象,就知道,最後的環節。

棺材己經放進了墳坑,陰陽師站在棺材的北麵,本門親屬圍在墳坑的一圈,大家會撐開衣服,像一個簸箕似的。

陰陽師咒語唸完後從盆裡抓起準備的五穀還有錢,撒了出來,扔到我們“簸箕”裡,誰接的多誰就更有福氣。

我隻接到五穀,冇有接到錢,我心裡還挺沮喪的。

大伯去世時,大哥才15、6歲,己經輟學了,和尚才8歲還在上小學,大娘坐在院子裡,時不時的還眼圈發紅,奶奶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不願意出來,坐在廚房灶台前抽菸發呆,我爸爸就是那個時候纔開始抽菸的。

到了秋收種麥的時候,我爸忙一家地的同時也回去教大哥農活,在我爸三叔小爹的幫助下,那一年大伯家的農活也忙完了。

閒下來的時候,我爸媽還嘀咕起了大孃的以前。

我爸總說,寧願娶瞎子也不要娶尖嘴的女人,尖嘴的女人說話都好擰著嘴,剋夫。

還舉起我家前麵的鄰居,也有這樣的女人,丈夫就是吳中★的二哥,老早就莫名的死了,死的時候他把自己脫的乾乾淨淨的躺在床上,家裡人冇有任何征兆。

我媽表示讚同,還說將來坤娶媳婦的時候,怎麼樣的都行就彆娶尖嘴說話擰著嘴的。

爸爸開玩笑說:“到時候見麵了你就盯著她的嘴,看她說話擰嘴不”。

“咱大哥結婚前,都算過命,大嫂屬龍,大哥屬虎,龍虎相鬥,那個時候算命的就說是傷官見官的命。”

多年後,大舅(大姥的兒子)南方打工準備回家的前一天突然發病去世,更加讓媽媽堅信了這個算命的話。

大舅跟大妗結婚前也算過命,跟大伯的命一樣。

和尚不是大伯親生的,到死他也不知道真相,說到這我媽一個勁的替大伯鳴不平,還說方莊的(我知道是二姑夫)真不是個東西。

我說呢,一首看和尚跟大哥長的不一樣,跟大伯也不一樣。

我還想聽下去,被爸爸朝我努了努嘴的示意下打斷了。

不用動腦筋我就知道,和尚是二姑夫的,我心裡也一個勁兒的罵二姑夫不是個東西。

小時候就對二姑夫的印象不好,去二姑夫家,我能明顯的感覺到二姑夫對和尚不是一般的好,壓歲錢都比我的多,我是後來翻了和尚的兜發現的。

更多的不喜歡是因為媽媽跟我說了很多二姑父對我們家的事兒。

大伯家有什麼事兒需要錢了,要多少都會接,我爸蓋房子彆說一分錢也冇借到,就是用他們家手扶拖拉機和泥都不借。

他們家有什麼事兒都叫爸爸去幫忙,我爸給他們家開車拉東西掙錢,都少給錢,還說我爸借錢了從工錢裡扣。

我媽就很少去他們家來往,我都快兩歲了,過年了走親戚纔去。

臨走的時候,按照風俗要給小孩壓歲錢了,二姑夫還冇有給的意思。

我大姐小霞,看不下去了就跟二姑夫說:“坤是第一次來咱家呀爸”。

提醒了好幾遍,二姑夫才慢騰騰的從懷裡兜中掏了2塊錢,還笑著說你看這張大不。

我媽真不想要,礙於麵子收下了。

這些我都是聽媽的唸叨,之前我還是喜歡去二姑家的,我們哥幾個總會一起去一去就是幾天。

二姑不怎麼管我們,他家門前的大塘,是我們的最愛,狗刨式遊泳就是在那裡學會的。

二姑家隔壁有個比我們大的姐姐,那天晚上我們去晚了,隔壁的大姐姐帶著一幫子女孩子先占領那邊淺的區域。

我們也下水,跟女孩子們打起了水仗。

我還悄悄地從岸邊搬個大概有兩米長的木頭摁在水裡朝她們推了過去,惹得他們一陣鬼哭狼嚎的吵鬨。

為了捉弄她們,我叫著哥幾個,提前上岸穿好了衣服,跑到她們放衣服的地方使勁兒的亂扔,就跑回去了。

第二天,跟我們一塊去的小夥伴說,昨天晚上,一群光著屁股的女孩跑到他家找各自的衣服,二姑父聽到了大笑著對二姑說你們孃家人真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