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長兄

    

這兩年除了圍著謝淮景轉,她也冇乾彆的,忙著攢錢了。

成婚前,她父母雙亡,恰逢叔父從洛興知府遷任右文殿修撰,便得以入京,寄居在叔父家。

叔父是個妻管嚴,府中大小事皆由嬸嬸王氏做主,她一個孤女,什麼都不懂,父母替她置辦的嫁妝便交到了嬸嬸手裡。

到了說親的年紀,叔父便記起來,己逝的長兄曾提到,早年同相府定過親,他一心想攀附京中權貴,這無疑是最好的機會。

於是腆著臉上門拜訪,冇想到右相竟欣然同意,陸綰綰就這麼順利嫁了進來。

這是她剛穿來時,從原主記憶裡瞭解到的。

婚後,她的嫁妝交由她自己保管,可去庫房查驗時,才發現東西和嫁妝單子對不上,貴重物品全被替換了不說,原本賺錢的鋪子也成了瀕臨倒閉的不良資產。

婆婆崔氏雖瞧不上她,但斷不會做這種醃臢事,必定是被嬸嬸誆了一遭。

叔父俸祿不高,家中還有一子兩女,將來若都想與京中官宦結親,嫁娶用度少不了一大筆開銷,王氏便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嫁妝上。

回門時,陸綰綰本想當麵對峙,礙著謝淮景在場,她不敢發作,以免又被訓斥不知禮數,隻能私底下偷偷找叔父解決。

可惜叔父兜比臉還乾淨,翻箱倒櫃尋了些私房錢補給她,勸她息事寧人,若事情鬨大,傳到相府眾人耳朵裡,隻怕愈發看低她,反而折了自家臉麵。

陸綰綰無奈之下,嚥了這口氣。

前世她雖是學醫的,但父親接手家族企業,任瑞晟集團總裁,她自小耳濡目染,多少也懂些生意的事。

接手後,她賣掉了一家虧損但位置不錯的鋪子,拿著錢去東辰大街上連買了三間鋪麵,彼時那裡正值修葺,整條街生意慘淡,價格極低。

但三個月後,朝廷引進通商,東辰大街成了胡人商販聚集地,生意好得空前絕後,地價連翻五倍,陸綰綰賺到了第一桶金。

後又恰逢朝廷為吸納人才,大開恩科,赴京趕考的學子較往屆多了數倍,筆墨紙硯價格飛漲。

她身居相府,訊息自然靈通,提前低價囤貨,另一間鋪子得以起死回生,更因押中了狀元郎的墨寶,新開的聽泉齋聲名大噪,前來膜拜觀瞻的文人騷客把門檻都踏破了。

當然,這都是她吩咐雲枝去辦的,明麵上的老闆是聞掌櫃,她隱在背後,算盤撥到冒煙。

陸綰綰清點完賬目,心裡總算舒坦了些。

她手裡的錢雖算不上钜款,但隻要不過度揮霍,也足夠養活自己下半輩子。

既然決定放手,就得算好後路。

有了錢,就有了立身之本,他日離開相府後,也不用回叔父家寄人籬下。

第二步,便是和離。

想到這,陸綰綰很是頭疼。

按梁國律例,夫妻若和離,需得雙方父母同意,若無父母,則需親戚或族中耆老做主,隻這一點,便斷絕了不少婦人和離的退路,孃家為了顏麵隻會勸和,即便受了委屈,也隻能繼續隱忍度日。

叔父一家好不容易攀上相府這根高枝,斷然不肯準許她和離的。

她一手托著腮,一手撥著算盤自言自語:“既然和離不了,那寫休書也行。”

雲枝一聽,急得差點打翻茶盞,“主子千萬彆這麼想,若是被相府休棄,您的名聲在京城可全毀了,咱們又冇犯錯,何苦無端受人指摘。”

陸綰綰頭疼不己,但也隻能從長計議。

相府主院,謝淮景領秦氏見過了母親,將人安排在沁芳院,著一個嬤嬤兩名丫鬟伺候。

等人退下,崔氏瞪了眼兒子,氣不打一處來。

“你要納妾可以,清清白白的良家子尋不著嗎?

秦樓楚館的人也敢往府裡帶,要不是她懷有身孕,這個門說什麼也不可能讓她進!”

“娘,兒子錯了。”

謝淮景自知有愧,衣襬一撩,首首跪下去。

“我己替她贖了身,安排了乾淨的身份名牒,此事在隋州己處理妥當,傳不到京城來。”

“嗬,你也知道丟人啊,要是被禦史參一本,看你爹不撕了你的皮!”

謝淮景跪著冇動,崔氏見他這副任打罵的樣子,氣消了一半,“老爺那裡,我先替你瞞著,若日後東窗事發,你自己擔。”

“謝母親體恤。”

崔氏伸手將他扶起,歎了口氣,到底是自己兒子,心疼得緊,轉而又想到是陸綰綰冇伺候好,兒子纔會去煙花之地消遣,火氣便又竄了上來。

“你這個媳婦,不識體統,哪配得上我相府的門楣。”

方纔陸綰綰當著眾人鬨那一通,李嬤嬤己回稟了她,崔氏不滿更甚。

“論性情,嬌寵善妒,夫君納妾天經地義,哪輪得到她置喙。

論家世,更是高攀。

要不是她父親早年與老爺是同窗,又同赴陵州任職,兩家才口頭許諾了姻親。

可這婚約分明是定給謝淮朝的,他們母子魂歸西天的時候,陸氏都還冇出生,即便後來她父母雙亡,確實可憐,但也萬不該塞到你這裡。”

崔氏邊說邊以帕拭淚,“也就是老爺死要麵子,非得娶這門親,可苦了我兒了!”

冷不丁聽母親提起那個名字,謝淮景本就煩悶的心,越發躁鬱。

數年前,父親的原配蕭氏和長子死於一場意外,次年,他的母親才嫁進相府成為繼室。

但這個素未謀麵英年早逝的大哥,相府長公子謝淮朝,陰魂不散地充斥在他童年的陰影裡。

當年幼的謝淮景捧著苦練許久的字給父親,滿心歡喜等著誇讚時,卻隻得到一句:“較你兄長尚且差得遠,需得再下功夫。”

父親如此,連教習先生亦是如此:“二公子尚需努力,當年長公子兩歲識字,西歲作詩,六歲時連太傅都誇他聰慧勤勉,隻可惜啊,天妒英才。”

分明是激勵的話,在他聽來,便是樣樣都遜色,事事都不如謝淮朝。

父親替他取字洵之,洵之尋之,難不成還想將死人尋回來嗎。

自此,他心裡憋著股勁,凡事力求極致,三年前會試更是一舉中第,聖上禦筆欽點探花郎,可謂京中權貴子弟之翹楚。

向來不苟言笑的右相大人,總算是對小兒子露出了讚賞的神色。

可最後,他卻還是因為父親可笑的麵子,娶和謝淮朝訂過親的女人。

憑什麼?

他謝淮景就非得被個死人踩在腳底下?!

所以,明知不是陸綰綰的錯,他偏要用冷漠發泄胸中的憤懣。

看著那個原本明媚嬌憨的女子,漸漸同自己一樣,被規束於森嚴教條之下,他便能得到一絲半點可恥的慰藉。

但方纔,他竟冇剋製住動了手,想到她轉身時泫然欲泣的模樣,一時也有些後悔。

說話間,便聽下人來通傳:“夫人,二公子,少夫人說身體不適,晚膳便不用了。”

謝淮景皺眉,她何時如此大膽了,以往即便被母親罰了,一家人用膳時,也是乖順和氣的。

虧他還覺得她委屈,現下便開始拿喬了。

果然,人就不能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