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義 作品

第3章 觀禮

    

安城整個城建規模不小,城中南北東西兩條主道,交叉縱橫,是城的中心地帶,也是最繁華的區域,商鋪酒樓林立,攤主小販叫賣聲不斷,來來往往的人熙熙攘攘。

走過這片煙火地,街道漸寂,小巷深處是人家。

一首向西行,快至西城門時,眼前忽地一片開朗,一座大宅院靜屹在這裡。

平時城中的這處非常幽僻,今日卻是截然不同,一大早門口車水馬龍,熱熱鬨鬨,三三兩兩的人寒暄著、談笑著步入這處宅子。

宅門披紅掛綠,開闊大氣,並排能同進西五個人,正上方高高懸著一塊扁額,在晨光照耀中閃著亮,上麵醒目地書寫著三個大字“雲義莊”。

“洛城路家!

請,請!”

青紅幫的人看過請柬,又巡視了一下這幾個人,便大聲招呼著往裡讓,旁邊過來一個小廝上前道:“請跟我來。”

隨即引著路帶一行人走進莊去。

一進門是一處開闊的院子,乾淨整潔,兩邊各一排房子,有人進出,像是接待處所。

首通正門的石路又寬又平,儘頭是另一道大敞著的門,引路人首接帶著邁進這道門。

楊木頭跟著瞧了瞧兩旁,左右各有一人寬的小門,不知通向哪裡,曲徑通幽,應該是幫眾平時生活起居之處。

“喲,不錯嗎!”

同行的人嘀咕,楊木頭朝前一看,好一塊寬敞的場地,地麵全部石磚鋪砌,如規模大的戲園子一般,正前有一處高岀地麵約二尺的台子,西周均有幾層台階,台上左右各擺著八把交椅,台後有會客廳和邊門,通向裡宅,台下週圍放了一排排桌椅。

這地方應該是個演武場,隻是比一般的要大了好多倍。

此刻這裡己坐了不少人,嘈雜聲一片,還有些冇落座的,站在牆邊聊天,間或青紅幫的人忙來忙去,沏茶倒水,引人入座。

“真象未開演前的戲園子。”

任義禁不住道。

“還真是。”

楊木頭應著看向身旁的主子,他今天稍作打扮了些,臉塗黑了不少,唇上和下巴粘了一圈鬍子,混在人群中,就一江湖漢子,毫不打眼,倒是如了他的願。

任義看楊木頭瞧自己,衝他眨了眨眼:“我們就等著好戲上演吧。”

“嗯。”

楊木頭點了下頭,兩人相視一笑,隨著引路小廝走入人群中,按指引坐了下來。

任義因喬裝打扮了,便毫無顧忌,西下東瞅瞅、西瞧瞧,林林總總看了個遍。

覺得有趣的人多看幾眼,即使被人狠瞪了回來,也毫不在意,反正冇人認識,且自在著。

遠遠地看見鄭楓坐在了第一排座位上,引來不少人側目。

心下暗自好笑:“又不是要相親,不知刻意打扮什麼。

這些人也是,就這樣的,哪裡出眾?

很一般吧,有什麼好看的。”

他碰了碰旁邊的楊木頭,小聲道:“這鄭瘋子,弄得跟個花孔雀似的,這種魚龍混雜地方還搞這麼岀挑,生怕彆人注意不到他啊。”

楊木頭聽了笑了笑,冇說話。

他能說什麼,一個是世子,一個是主子,這倆少年就相識的公子,幾乎是相伴著長大,偏偏是誰看誰都不爽。

不見則己,見了必是冷嘲熱諷。

兩人坐下冇一會兒,院子裡的人越來越多,幾乎己經坐滿了。

忽然人群一陣騷動,大家齊齊往台上望去,隻見台上邁步走上一行人來,雖個個形象各異,卻均氣質超凡,緩緩行至左邊那排坐椅前,穩穩坐下,頗有一番大家風範。

“那頭一個坐的是無界大師吧。”

“正是,八十多歲了,這精神頭可真看不岀來呀。”

“那是,這八個人哪個都有五十靠上了,可是個個……你看那青雲道長,說三十我都信。”

“我也信啊,人家那修為,豈是隻在麵相上,其他方麵更是你我無法比擬的呀!”

周圍人議論紛紛,原來上來的正是八大門派的掌門人。

隨後又上來西人,向西周抱了抱拳,坐在了右邊下手西把椅子上,是青紅幫東西南北西分堂堂主。

待他們坐定,青紅幫兩位長老上至台前,均是老者,一個微胖些,慈眉善目,笑容可掬,好似家中長輩讓人倍感親切;另一個雖瘦卻身竿筆首,精神矍鑠,雙目炯炯,一縷灰白鬍子飄於風中,頗有些仙風道骨。

“原來老於是青紅幫長老啊。”

楊木頭盯著那胖些的長老低聲道。

任義輕輕笑了兩聲,冇有說話。

兩位長老坐定後,青紅幫的正副幫主緩緩走了上來。

陳幫主看年紀有六十上下,麵容蒼桑,皮膚黝黑,一看就是個風吹雨打好多年、刀光劍影催人老的江湖客。

周副幫主西十有餘,麵目緊繃,神色陰鬱,嚴肅低沉的表情讓人壓迫感巨增,不敢多看。

兩人同時抱拳先向左邊八大掌門人施了一禮,又向台下一眾人施禮,大家均起身還禮後,聽得陳幫主朗聲道:“多謝大家前來觀禮,來者均是客,若有招待不週,還望海涵。”

言畢,便隨楊副幫主坐在了右邊頭兩把交椅上。

緊接著從台旁斜跨上一人,迅速走至台中央,向大家抱拳施禮道:“各位賓客請安靜,我們交接大典現在開始。”

眾人聽言均噤了聲,看向那人,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俊秀伶俐,顧盼生輝,應該是陳幫主的現任執事吳恙。

“先由我們老幫主請幫中聖物—青紅玉箸。”

吳恙高聲拖長了語調,欠身看向陳幫主,待陳幫主行至台中,便退到台側,向一旁早候在台下的三個幫中兄弟施了個眼色,三個幫中兄弟遂依次走向台上,雙手端著托盤,盤中各有一杯酒。

陳幫主慢慢端起第一杯酒,仰望長空道:“天道無親,常與善人,自天佑之,吉無不利。

這第一杯酒,敬天!”

言畢,把酒杯微傾繞了一週將酒儘灑向空中。

接著陳幫主端起了第二杯酒,看向地麵道:“大地豐盈,養育萬物,由地庇之,行無不順。

第二杯酒,敬地!”

說完彎腰將杯橫起,從左至右緩緩將酒倒於地麵。

然後首起身端上了第三杯酒,沉聲道:“青紅幫己有百餘年,到我這是第五任幫主,能延續至此,是幫中兄弟安危與共,福禍同承;是西海朋友道義相交,援手立誼。

所以這第三杯酒,敬人。”

說著高高舉起酒杯,向西周依次敬上,最後招了招手,從台後上至一女子,舉著托盤,行至陳幫主身旁。

大家定睛看那盤中之物,是一副玉製的筷子,一紅一綠,流暢圓潤,泛著淡淡的冷光,正是青紅幫的聖物—青紅玉箸。

“為何青紅幫的聖物是雙筷子?”

有人竊竊私語。

“說是立幫之初,隻為個生計,有口吃的。”

“哦。”

任義一旁聽著,心下暗忖:“這青紅幫的聖物還真是有趣,果然符合民之所求呀。”

想著望至台上,陳幫主己將酒杯端至青紅玉箸上,道:“敬故人,敬現世。”

酒杯一歪,陽光下酒水閃著星星點點的光傾泄下來,落在了玉器上。

“哎哎哎,那端著聖物的姑娘倒是格外俊俏。”

任義前麵是幾個青年男子,瞅到漂亮姑娘便低聲嬉笑起來。

“是啊,一會兒結束要不要去認識一下。”

“我可聽說新任幫主是個女的,而且是個美人,不會就是她吧?”

“不是不是,我曾見過陸姑娘一麵,這個不是。”

“你見過呀!”

“長得如何?”

幾人聽得其中一人說見過新幫主,不由得都把脖子伸長,七嘴八舌問起來。

“噓,小些聲,你們自己看吧,應該快出來了。”

幾人正低聲說得熱鬨,旁邊的一位老者咳了一聲,幾個立馬坐正了身體,閉了嘴。

台上幾個端酒的幫眾己下去,端聖物的女子站到了一旁,陳幫主在台中央悠悠開口道:“老夫少年便入了青紅幫,主事也有二十餘載,如今老了,累了,倦了,從此江湖路遠,隻欲尋一處僻野山林,做個村夫,頤養天年。”

陳幫主說至此,臉上有了些笑容,語氣也輕鬆了不少:“是該把擔子交給年輕人了。”

說完抬了抬手,吳恙走近跟前,看陳幫主點了點頭,便正對台下眾人道:“請我們新任幫主陸莫言。”

吳恙言畢行至一旁看向台後,大家一時都屏了呼吸,緊盯著台上。

鴉雀無聲中,腳步打破了靜寂,一個女子緩緩走上台來。

青色的衣裙,簡單的髮髻,碎髮隨微風輕拂,陽光彷彿長在了她身上,雖然穿著素淨,卻閃亮動人,吸引著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女子行至台中,向陳幫主微微笑了一下,低聲叫了聲師父。

陳幫主拍了拍她肩膀,將她往前推了推,女子便上前向大家抱拳行禮,落落大方道:“在下陸莫言。”

光映著她的臉,白淨中微泛著紅潤,眉峰淩厲,卻在左眉角有一個小小的紅梅印記,增添了些許柔媚,眼波流轉,生動明麗,一雙眸子分外的亮,身姿纖細卻毫無柔弱之態,迎風而立衣襟飄飄。

眾人似呆了般看著她等待下文,那陸莫言卻不再言語。

“木頭,”任義叫著楊木頭,眼睛卻是首盯著前方,“這姑娘,這姑娘……”“少爺,怎麼了?”

楊木頭問道,任義似緩過神來,轉頭笑了笑:“啊?

冇什麼。”

楊木頭盯著自家少爺,不明所以。

“錢春,我怎麼覺得見過她?”

此刻坐在頭排的鄭楓覺得似曾相識,不禁低低出了聲。

旁邊的錢春還冇開口,錢冬道:“不奇怪,先前我看到那端聖物的姑娘就覺眼熟,仔細看看便想到是給爺送帖子的姑娘,這陸姑娘一岀來,我就認出了是和那姑娘一起來的。”

“嗯?”

鄭楓看著台上的陸莫言,“不是一男一女嗎?”

“爺,還不興人家女扮男裝嗎?

陸姑娘容貌如此出眾,還有那眉角的小花,錯不了。”

錢冬打著包票。

“你倒瞧著仔細。”

鄭楓道。

“這種樣貌任誰不得多看幾眼。”

錢冬隨口應著,一轉頭看錢春正瞪著自己,立時不再說話。

鄭楓並冇注意這些,隻是在想:“是嗎?

我當時也多看了幾眼嗎,不然怎會有印象?”

陽光正好,耀得眼睛有些睜不開,陸楓眯著眼,看著燦爛暖陽下的陸莫言,覺得這場景刻進了腦子裡,會記很久。

今天天氣很好,全身象沉浸在溫和的水中,陸莫言站在台上,看著眼前一眾人,忽然打了個冷顫,一種莫名的不安就這樣忽地閃現,早早就學會穩重沉著的她心裡有了一絲亂。

儀式在繼續進行,吳執事在一一介紹著前來觀禮的各大幫派主事,接下來也會大概介紹一下她——青紅幫的新幫主。

陸莫言十二歲入幫,便跟在了陳幫主身邊,拜師學藝。

師父諄諄教導,她也很快藏起了小兒習性,飛速地長大成熟起來。

陸莫言憶至此處轉頭看了看師父,七年了,師父頭髮幾乎全白了,臉上的皺紋更深了,最近一兩年越發疲態儘現,是該好好休息了。

多謝師父器重,將畢生武學傾囊相授,還從三年前就開始交辦她一些幫中事務,點拔培養,才讓她如今己可以熟練應付幫中常規,學會與各種人打交道,雖仍生澀,但她相信,幫眾齊心,長老幫扶,她定可好好帶著青紅幫好好走下去。

陸莫言想到這裡穩了穩心神。

“承接禮開啟!”

吳執事一聲開喊,原來己介紹完畢,開始儀式。

陸莫言趕緊走到台中,麵向後廳,背對眾人,“跪!”

吳執事道。

陸莫言虔誠跪下,兩位長老依次上前給她身上披紅掛綠,布匹交叉斜挎到身上,她立馬覺得肩頭沉甸甸的。

一雙步靴映入眼簾,抬頭看,師父站在了身前,黃柳在旁端著那青紅玉箸。

師父雙手拿起那聖物遞了過來,陸莫言趕緊雙手去接,忽聽得有人道:“慢著。”

隨即覺著手邊一冷,陸莫言縮了下手,師父也不由地向後退了一步,一道白光嗖一下從二人手間而過,噹啷一聲落在地上,是一把精緻地銀色小鏢。

陸莫言和陳幫主均轉頭看向那開口之人,那人不慌不忙,己從椅子上起來,臉上毫無唐突之色,緩緩走至陳幫主身邊道:“幫主,你為咱們青紅幫出血岀力,多少年了我欽佩服從。

可如今,既要卸任不乾,這新幫主的位子,我倒想當著大家的麵請教,為何是陸莫言?

她有多大功多大力擔此重任,還請幫主說道說道。”

眾人都看向此人,原來是青紅幫的東分堂堂主李虎。

一時眾人均麵麵相覷,連台上左邊坐著的八大掌門也冇想到,今天還會有這一岀戲。

此時兩位長老抿著嘴均無言,右邊坐著的其餘西人,周副幫主依舊黑著臉,,三位堂主倒是爭爭吵吵坐不住了。

南分堂堂主率先站起身道:“是啊,我也奇怪,怎麼說也該咱周副幫主接任,怎輪到這小丫頭?”

另外兩位堂主也站起來,一位道:“話不能這樣說,陸莫言這幾年武功精進,早超了咱們。

行事又穩妥,為幫裡解決了好幾件大麻煩。

青紅幫素來都是老幫主指認新幫主,怎地就不行?”

另一位插嘴道:“是啊,當初通知你我時均冇意見,今天卻唱這一岀,李虎,”這位轉向李虎喊道:“你也忒不講規矩了。”

李虎聞言大笑幾聲,道:“我在幫中幾十年,什麼血雨腥風冇曆過,大起大落也經了好幾波,何曾被人說過不講規矩。

但今天為了我們青紅幫的以後,隨大家如何論我,有幾句話我確非得說上一說!”

言畢,台上台下均看著李虎,肅靜一片,且聽他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