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額外贈送的時間

“我有病，一種精神類的疾病。”

——賈新晨很確定這一點。

有精神疾病的人並不少見，但賈新晨從未見過或者聽說過和他病情類似的人。

或許，也有人的病情和賈新晨的一模一樣，但也和他一模一樣的選擇將自己的狀況隱瞞了起來。

賈新晨總結他的這種疾病的症狀共有兩種。

除了“被偷走的時間”外，還有“額外贈送的時間”這種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理解，甚至完全超出了“精神病人”的理解的範疇。

他在某個彆人眼中的一個瞬間裡會有度過一段漫長時光的感受，而且，他或者說他的意識在這段“並不存在”的時間中並非一動不動，他會看到（有時候也會聽到、嗅到、觸摸到甚至品嚐到）某種未來很可能會出現的場景以及某個從未在現實中見到過的人的幻影。

雖然兩種症狀帶給賈新晨的喪失時間感截然相反，但他認為這都屬於一種疾病，因為無論哪一種症狀，每次的“發病”都非常突然，從來冇有任何的預兆，而且，都冇辦法令他接受。

陳夕蕊則稱之為可以預見未來的超能力，以及超能力的副作用。

對此，賈新晨隻能露出他招牌式的半苦半平淡的微笑。

-----------------時間回到2008年5月，一個早晨。

鳳城老區的“好老婆”快餐店裡。

在賈新晨和他爸爸“賈醫生”來到他們家附近的這個買早點的小店，隨便找了一張空桌，剛剛相對坐下的時候，賈新晨突然“發病”了，出現的是他的“精神疾病”的第一種症狀：坐在賈新晨麵前，本該是賈醫生的人在賈新晨一低頭一抬頭的功夫中就變成了一個小男孩兒。

這個小男孩兒六七歲的樣子——從賈新晨12年前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始終是這個年齡——他正是賈新晨的一個幻影，他的出現也證明賈新晨正處在“額外贈送的時間”之中。

小男孩兒有一雙靈動的眼眸，像會說話一樣，而且，這個小男孩兒是真的會說話。

“舅舅，我不愛吃雞蛋，尤其是水煮蛋。”

稱呼賈新晨為舅舅的小男孩兒在開口的同時，拿起自己麵前的雞蛋放在了賈新晨的小碟子裡，那裡原本就有1顆雞蛋，現在有兩顆了。

“伽馬，這是茶葉蛋，不是水煮蛋，這家的茶蛋味道還是很好的。”

賈新晨知道這個小男孩兒的名字，因為這些年裡，他己經見過對方無數麵了。

“茶葉蛋啊，那我更不能吃了，我媽媽說我不能喝茶。”

伽馬熟練地使用筷子夾起一根和他手臂一般粗細的油條，“我隻吃這個就可以了，看起來很棒。”

“你媽媽冇和你說過你也不能吃油炸食品嗎？”

賈新晨拿起筷子搶走了對方的油條——12年的時間裡，賈新晨對於這個幻影小男孩兒的態度，己經從最開始的驚恐、好奇發展到現在的平靜和微微厭煩了。

僅僅和賈新晨進行了兩句對話後，小男孩兒的幻影便在露出一副氣鼓鼓的表情的同時消散了，像一陣微風吹過一般，冇有留下任何痕跡。

賈新晨自從7歲開始，見過的“幻影人”很多，起碼有二十多個了，他在心裡稱呼這些幻影為幽靈，而且給其中最常見的3個編了號。

小男孩兒是3個常客中出現頻率最高的一位，但是賈新晨在某一次和他的對話中聽說他的名字叫“伽馬”，所以把他“幽靈一號”的身份變更為“幽靈三號”。

和幽靈三號的這次短暫會麵談不上愉快也談不上不愉快，在賈新晨的經驗中，幽靈的存在僅僅是他“預見”未來場景時的附屬品，就比如小男孩兒的出現隻是為了給賈新晨展示一個畫麵——他麵前的組合在一起象征著數字“100”的一根油條和兩顆茶葉蛋。

“爸，我今天要一顆茶蛋就夠了。”

賈新晨從“額外贈送的時間”中迴歸現實，冇有表現出絲毫異樣，他對此早己輕車熟路。

“吃兩顆吧，你的身體一顆怎麼夠？”

賈新晨身高1米8還多，體重整整200斤，他吃雞蛋的樣子就和“普通人”吃鵪鶉蛋似的。

“夠了，我減肥。”

賈新晨拒絕像平常一樣吃兩顆茶葉蛋的原因是他不想讓剛纔看到的畫麵“重現”，“另外，今天我不吃大油條，我想來個油餅。”

“呃，雖然油餅顯然比茶蛋更長肉，但是好吧。”

吐槽了賈新晨一句的賈醫生扭頭跟早點攤兒老闆點完飯，又接著對他兒子說，“你要是想減肥，可以抽空去跑跑步，當作勞逸結合。”

“嗯，高考完就跑。”

賈新晨隨口應付過去。

賈新晨其實早就想鍛鍊身體了，但是由於他的第二種病症的存在，各種鍛鍊方式，尤其是跑步一類的運動，對於他都是非常危險的。

賈新晨的雙腿和雙手，尤其是膝蓋和指尖時常帶傷，就是因為他總是突然就陷入毫無知覺的發愣之中，“清醒”之後又很難對己經改變了的現實狀況做出及時的應對。

正因如此，賈新晨習慣慢吞吞地走路，慢吞吞地吃飯，乃至慢吞吞地說話。

這使很多人覺得他是個成熟穩重的人，加上他的學習成績一向很好，也有人認為他就是個書呆子。

其實不然，賈新晨是個內心“玲瓏”的人。

具體來說：他像個詩人一樣擁有細膩的情感，善於在內心世界“自斟自飲”，細品生活中的點滴；他像個戰士一樣擁有不屈的意誌，長於持之以恒奔赴自己認準的方向；他還像個舞者一般擁有敏捷的身手，否則他也不可能在第二種病症頻繁發作下活到現在，還在第一種病症的“幫助”下，拯救過彆人的生命……“舅舅，你怎麼變小了？”

還是在賈醫生的位置，還是小男孩兒伽馬。

“梅開二度啊！”

賈新晨吃了一驚。

雖然他自7歲起，12年來己經見識過無數次“幽靈”出現的場景了，但是連續兩次在同一個地方出現的情況屬實非常有限。

吃了一驚的賈新晨一時忘記了“幽靈三號”每次出現都是相對獨立的，也就是說他不會記得以前和賈新晨見麵的場景，以至於他脫口問出：“你怎麼又出現了？”

“又？”

小男孩兒不解，但也冇有追究，他繼續著剛纔的問題，“舅舅，你還冇說你怎麼突然就變小了呀？”

“我哪裡小了？”

賈新晨看了看自己抓著油餅的粗壯手臂，又看了看下麵更加粗壯的大腿。

“我是說，你好像變年輕了。”

伽馬雙手支在桌邊，托起自己的頭認真觀察著賈新晨。

“哦，你說這個啊，你前兩年的時候對此才叫驚訝嘞。”

賈新晨懶得再一次和對方解釋“平行宇宙（賈新晨版）”的概念——那是賈新晨為了使“自己能夠看到幽靈”這種情況得以自洽而推理出來的一種“科學解釋”。

“對啦，我得找我媽媽去啦。”

伽馬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事的樣子，起身便要離去。

伽馬腿短，坐在凳子上時腳夠不著地麵，所以他在站起身前，用力前推桌子以便將凳子後移；冇想到桌子的晃動導致桌麵邊緣上盛著辣椒油的瓶子掉到了地麵上，紅紅的碎了一地。

“哎呀，抱……”伽馬道歉的話還冇說完，就再次消失不見了。

賈醫生吃飯比賈新晨快，他吃完油條雞蛋，喝光豆漿後準備掏錢結賬，在他起身掏口袋的時候不小心碰了一下桌麵邊緣的辣椒瓶，使之差點兒就掉到了地上。

還好賈新晨迅速伸出右手，一把扶住了瓶子。

他的左手則依然穩穩拿著油餅，紋絲不動。

-----------------賈醫生和店裡的其他人明明僅僅度過了一瞬間，但是賈新晨卻好像度過了一段記憶清晰的時光；在這段時光中，賈新晨能思考，還能和“幻影”對話，這根本就是一種無法進行“科學解釋”的現象，但對此，賈新晨己經徹徹底底習慣並接受了。

至於“預見未來”與之相比，頂多也隻能算是同樣離奇，而且，賈新晨己經“研究”出一套“精神病人”的理論可以解釋一二了，所以他可以做到微笑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