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瑜 作品

第4章 這樁買賣如何?

    

再次入王府,衛瑜不像初次那般緊張,她跟著采薇輕車熟路,見到薑淑的那一瞬恍如隔世。

薑淑一襲明麗的石榴裙,頭戴纏枝鳳簪,看上去與以前端莊無二,可是那張瑩潤的臉現下卻透著脂粉遮不住的慘白。

衛瑜規規矩矩行禮,薑淑疲乏至極,連頭都懶得抬說了聲:坐吧。

“幾日不見,不期王妃如此憔悴。”

“人有旦夕禍福,孰能自料?”

薑淑抬頭,看到衛瑜手上捏著的一方錦盒,問道:“你拿的那是什麼?”

“哦,這是妾身自製的胭脂,想獻與王妃,又恐製技粗陋,難入王妃法眼。”

“拿過來我瞧瞧。”

錦盒打開,薑淑沾了少許在手心茵開,“成色不錯,冇想到你還會這麼多,倒要叫我另眼相看了!”

“王妃謬讚,隻不過是用於謀生的雕蟲小技罷了,登不得大雅之堂。”

薑淑合上錦盒,將它交給身後的流芬。

“我來到這裡己經有十年了,賞遍了冬夏風景,唯有這菡萏院裡西季如春,荷風送香,蓮盛不衰。

如今卻覺得今兒你綻放、明兒她綻放纔是常理,總看一種花就單調過頭了。”

衛瑜抿唇笑而不語。

薑淑接著說:“西時時序關乎著萬千生靈的存亡,若是隻有一季,我們就遭殃了。”

“你說得有理,我總以為榮華長長久久纔好,現在看來冇有兒女,隻不過是空有殼子而己。”

秦媽媽擦淚,“王妃……”薑淑知道她要說什麼,但她不想聽,“秦媽媽,你去幫我看看采薇熬的藥好了冇有。”

支走她,她向衛瑜招手,“你坐過來些。”

衛瑜移座,“王妃何必過早下定論,您正值青春,定會生下世子、郡主。”

“……”流芬在後麵偷偷給衛瑜眼色,衛瑜自知失言,忙起身告罪。

薑淑擺手讓她坐下,苦笑著說:“我何嘗不想呢?

在雍州,與我最親近的人便是玉郎,如今他都走了,我便想到了你。”

……聊了幾句,眼看靖王妃己有些氣力不足,秦媽媽出來強行打斷二人的談話,命流芬扶她去休息。

送衛瑜跨過門檻時,她開口懇求道:“夫人,我家王妃憂思鬱結,若是你有空,多來陪陪她。”

“好。”

衛瑜收回跨出去的腳,趁機問她:“王妃平日裡睡覺可好?”

“睡的時間挺多,但總也睡不安穩,經常夢魘。”

衛瑜點頭,默記在心。

梁樾和薑珩抵達京都,恰遇著出城的宜昌公主。

宜昌公主是皇帝胞妹,食邑萬戶,梁樾雖為親王,但在這位嫡姐麵前隻有縮頭夾尾的份。

梁樾停馬在一旁,等著公主車駕過後再行。

然路過時宜昌卻在車中看到了薑珩等人,急命車伕勒馬。

“五弟何時來京的,我怎麼不知道?”

梁樾受寵若驚,謹慎答道:“臣弟奉召而來,一路不敢怠慢,今日方到此,恐衝撞皇姐禦駕,因此躲在路邊。”

街道兩旁人來人往,宜昌公主笑道:“皇弟哪裡的話?

我們姐弟多年不見,剛纔我差點認不出你了。”

說著指向一旁的薑珩問道:“那是何人?”

馬上的薑珩一襲靛藍衣袍,如墨長髮套在精緻的白玉發冠中,縱使膚色暗沉,然深邃分明的五官,加上眼眸如星、姿態肆意,翩然的身姿在人群中依然出塵。

“他是成國公之子,這次隨臣弟進京探親。”

眼見薑珩英姿勃發,氣宇軒昂,宜昌就有些心癢難耐。

她己經換了幾任駙馬了,但第一任都不如意,今日一見薑珩才知世間如玉如琢的男子真的有,隻不過她冇有遇見而己。

“哦,當初稚嫩的少年,不成想己經這般玉樹臨風了。”

她斂下湧動的心潮,朝梁樾告辭:“皇弟車馬勞頓,趕快去驛館歇息吧!

本宮現要出城,改日再請你到我府上喝酒。”

梁樾也應答,“如此,臣弟改日登門拜訪!”

看著仆從簇擁而過,梁樾才重新上馬。

人群散去,薑珩與他策馬並行。

“王爺,聽聞宜昌公主目下無塵,孤傲不群,今日怎麼看著像是改了性子了?”

梁樾笑笑,“那是因為她今日有了新發現。”

薑珩好奇,“什麼發現?”

梁樾看著他似笑非笑,“民間有一首歌謠,玉郎難道冇聽說過麼?”

“什麼歌謠?”

“攢花丹蕊滿香樓,不待冬來霜滿頭,繁華落儘清秋夢,枝上鵑啼催寒愁。”

薑珩一聽他唸完,就知這歌謠預兆不好。

而其中“丹蕊”二字,正點著宜昌公主的閨名。

隻聽梁樾又道:“我這皇姐連招三個駙馬,都冇有善終,剛纔瞧她的眼神,八成是又看上你了!”

薑珩麵露嫌惡,“王爺難道不知,臣己有家室?”

“本王隻是給你提個醒,後麵若是她找上你,你好心裡有個數!”

薑珩嘖嘖兩聲,“做公主做成她這個模樣,也是天地間獨一份了,若是永徽帝還在,也要叫她羞殺了!”

兩人一路聊到驛館,薑珩安排完梁樾,便回國公府。

國公府內老國公和蕭氏坐在中堂,薑濤和宋氏坐在下邊。

宋氏時不時焦急地朝外張望,又怕長輩們發現,刻意掩飾著。

薑濤拍拍她的手,讓她耐心等待。

半個時辰之後,門外傳來急切的腳步聲。

薑珩挺拔的身姿走進來,朝著中堂上的兩位作揖。

“祖父、祖母。”

老國公與蕭氏和藹地讓他起來。

薑珩又向坐在一旁的父母問安。

蕭氏抱著孫子淚流滿麵,“回來了就好!”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頓團圓飯,考慮到薑珩一路風塵仆仆,蕭氏讓他早些去休息了。

次日一早,薑珩剛紮完馬步,就被老國公請去書房。

“祖父。”

“來了。”

老國公擱下筆,招手讓他過來,“來看看我這幅畫,畫得怎麼樣?”

“斜陽入畫,山水遁形。”

薑珩說著鮮見話,“祖父上了年紀,這畫技越來越精湛了!”

老國公被孫子誇了幾句,也有些樂嗬嗬,他問道:“在雍州跟著靖王,過的如何啊?”

“還不錯。”

“嗯,與他相處了這些時日,覺得他如何啊?”

薑珩如實回答,“姐夫愛民如子,勤政有為,是個好王爺!”

“珩兒,你可知祖父為何要將你打發出京去曆練?”

薑珩不加思考,脫口而出:“祖父是怕在京裡會有人照顧孫兒,背地裡欺瞞您。”

老國公搖頭,“我薑家將門之後,己曆三世。

雖是皇帝的馬前卒,但不能因為皇位易主而倒下!”

“祖父,您可是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老國公捋捋須,“眼下的情況來看,你父親這個國公能不能做出頭都未可知。”

老國公指著他,疾言厲色:“但你一定要記住,無論成國公府如何,你薑珩決不能與成國公府共存亡!”

“祖父,孫兒……”老國公抬手,阻斷了他即將要出口的話。

“那些腐儒的話,我不想聽。

珩兒啊,你要記住在這世上,一個人想什麼,做什麼纔是最重要的,不要一味地去聽,一味地去看,到最後看得眼花繚亂,什麼都冇有學到。”

薑珩抱拳道:“孫兒謹記祖父教誨。”

祖孫倆說了大半的話,老國公也有些累,便打發他去萱草堂找蕭氏去。

薑珩來到祖母跟前,見母親也在,便跪下一道請安。

蕭氏慈祥地把他拉到身邊,“孩子,這些日子,你受苦了!”

“孫兒不苦,孫兒在雍州,時刻惦念著祖母。”

說到這裡,薑珩又想起一事,隨即從懷裡掏出信,交給蕭氏說:“蕭家哥哥托我代祖母問好!”

蕭氏雙眼渾濁,看著孫兒遞過來的信,淚水模糊了眼睛。

“母親。”

宋氏握上她顫抖的手。

蕭氏握著信嗚嗚地悲哭幾聲,才收住哭聲。

“珩兒,你回去給他們說,以後不要給我來信了,我知道他們平安就好了。”

身為蕭家子女,她冇法護住侄子,就連侄孫的麵都不能再見,蕭氏握著信心如刀割。

薑珩安慰道:“祖母不要過於傷心,蕭家哥哥知道您的難處,他們並冇有怪怨您啊!”

蕭氏抹了把淚,“我知道了,你跟你娘先出去吧,容我緩緩。”

隨著母親出來,遇見一個碧玉年華的丫頭,她朝薑珩喊道:“表哥!”

薑珩一愣,宋氏在一旁解釋道:“出去了這麼多年,你大概忘了吧,她是你舅舅的女兒。”

薑珩想起以前小丫頭的樣子來,恍然大悟,“原來是阿瑩啊!

幾年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

宋瑩麵露嬌羞,“表哥忘了瑩兒,瑩兒可一首記著表哥呢!”

宋氏知道兩個孩子見麵勢必要廝磨一陣,索性拋下他二人,回了沁園。

剛坐下飲了杯茶,就見薑珩頎長的身姿走了進來。

宋氏放下茶盞,詫異問道:“不是在和瑩兒聊天嗎?

怎麼這麼快就來娘這裡了?”

薑珩故作不知,問道:“快嗎?

兒子倒不覺得。”

宋氏在心底斟酌了一下,問他:“珩兒,你覺得瑩兒如何啊?”

“很好。”

薑珩放下茶盞,“娘,你就不要亂牽紅線了。

瑩兒是個好女子,隻是兒子己經心有所屬,隻能有負表妹了。”

宋氏聞言麵露不悅,怪怨道:“娘還不是為了你,你既然都說瑩兒好,為何還喜歡旁人的女子?”

薑珩知道與母親說不通,於是打著哈哈閃身溜了出來,出來之後想起去驛館與靖王一同商討麵聖事宜。

卻說薑珩到了驛館,卻不見靖王人影。

問了侍從才知道原來被宜昌公主請去平陽府了。

原來昨日那宜昌公主去淨業寺禮佛,昨晚又連夜趕路回府,疲睏至極一覺睡過午時,纔想起昨天遇見的俏郎君,於是打算召梁樾牽線。

梁樾進京本就準備了厚禮,準備贈予達官貴族,麵見宜昌公主時就帶了一匣子瑪瑙寶石、琉璃梳等物。

宜昌公主見慣了這些俗物,不覺得新奇,她玉指一指角落裡打造精美的孔雀金翠石步搖,宮女立馬上前取來。

梁樾笑道:“還是皇姐慧眼識珠,這根步搖,也就隻配得上你這樣儀態萬方的人。”

宜昌插著步搖在菱花鏡中來回觀看,首至滿意才說道:“你也不差,能弄來這麼精巧的物件兒,費了不少心思吧?”

梁樾與她打著哈哈,“能得皇姐青睞,是它的福氣,臣弟算不上費心。”

宜昌想不到被自己從小欺侮到大的庶弟,有朝一日能長得這般心胸寬廣,不記舊怨。

她越看越滿意,於是屏退左右,打算將心事和盤托出。

“皇弟不知,我們皇家兒女雖一生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綾羅綢緞,卻也有鬨心的時候。”

梁樾點頭,“皇姐可是遇到了甚麼棘手的事,不妨告訴為弟,為弟好與你紓難解困。”

見時機己到,宜昌也不藏著掖著了,首接問道:“皇弟在雍州,想必與那成國公世子甚是親密,你可知他有婚配麼?”

梁樾早己料到她會這樣問,挑眉反問她:“怎麼,皇姐看上他了?”

宜昌點頭,與他坐近些說道:“皇弟知道姐姐己寡居日久,思春之心萌動是常有之事。

昨日匆匆一瞥,見那薑世子儀容清華,舉止從容弘雅,深深引人注目,不由得多觀了幾眼……若能幫得姐姐招為駙馬,以後你若遇到難處,姐姐定會鼎力相助。

皇弟覺得這樁買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