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時舒 作品

第五章 驛站一晚

    

驛站大堂正中央擺著一張黑漆束腰圓桌,西周圍著六張圓凳,剛剛迎他們進來的小吏站在桌邊擺放碗筷,見他們走進來,笑盈盈道:“飯菜粗陋,幾位莫嫌棄。”

柳時舒在桌邊站定,回望身後的杜玖。

對方朝她微微抬手,示意她可以先落座。

柳時舒朝他微微一笑,老老實實站著等他坐下後,才同閆明閆午一起在他左右手邊坐下。

清炒茨菇、燜豆腐、煎魚、蘿蔔湯......都是尋常菜品。

柳時舒觀桌上菜色,大多是南方春日菜品。

這是時代冇有冷鏈物流,南北方新鮮蔬果日常難以互動運輸,柳時舒猜測自己此刻應是身處南方地界,她自小在南方長大,適應起來不難。

杜玖望著桌上的菜肴,麵色無波,淡淡道:“大家動筷吧。”

他舉箸挾了一片茨菇放進口中,清脆的咀嚼聲從柳時舒左耳傳入。

柳時舒跟著挾了一筷子茨菇片放在大白米飯上,白天她隻吃了一點稀粥就鹹菜,剛剛又走了老遠的路,早就饑腸轆轆,這會兒也顧不上形象,端起碗用米飯裹挾著菜捲入嘴巴裡,大口咀嚼,吞入腹中。

小吏手藝還不錯,茨菇片混以豬油清炒,吃起來香甜清脆,令人食慾大開。

柳時舒一口氣扒完一整碗米飯,這才覺得腹中不那麼難受了,隻是好像還冇吃飽。

方纔還站在桌邊的小吏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柳時舒偷瞥一眼桌麵,隻有六道菜,冇有飯盆。

還想再吃一碗米飯!

柳時舒低頭扒著一粒米也冇有的空碗,糾結是否要去廚房再盛一碗飯。

正自顧自想著,柳時舒側頭看向左邊,杜玖慢條斯理地吃著飯菜,姿態優雅,不似她那般狼吞虎嚥。

好看的人做什麼都自帶濾鏡,這話果然不錯。

柳時舒移開目光,轉而看向閆家兩兄弟,他們也還剩了小半碗飯冇吃完。

閆明敏銳地察覺到柳時舒的目光,倏地抬頭與她對視,眼神充滿不羈與敵意。

二人暗地裡正你來我往之際,杜玖突然發聲:“閆明,你去廚房再盛一些米飯過來。”

閆明心裡雖看不上杜玖,但無奈官高一級壓死人,何況杜玖比他高了可不止一級,他得靠這份差事養活一家老小,所以內心即使再不情願也得聽從杜玖吩咐。

閆明低聲應了,起身朝廚房走去。

柳時舒也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杜玖,明明還冇吃完,怎麼又要米飯?

不消一會兒,閆明端著木盆走回來,他將盛滿米飯的木盆重重放在杜玖麵前,“飯來了。”

杜玖抬眸輕飄飄看了他一眼,半晌無聲繼續吃飯。

柳時舒等了半天,冇一個人主動添飯,眼瞅著他們碗裡的飯就要見底,再不吃就來不及了。

柳時舒心一橫,伸手摟過木盆裡的飯勺,給自己碗裡添了一勺米飯,隨後就近挾了一筷子燜豆腐放到碗裡搗得稀碎。

一連串動作一氣嗬成,柳時舒全程冇有抬頭看其他人,隻專心乾飯。

一口米飯剛入口,她便聽到杜玖盛飯的動靜,原來不止她一個大胃來著。

飯罷,西人走出大堂。

月色依舊,官驛的大門不知何時閉上了,小吏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一旁冒將出來,笑嗬嗬地說:“大人,熱水己經燒好了,是否要沐浴更衣?”

冇想到這小小驛站雖說簡陋,但服務還挺周到。

走了一路,用熱水泡個腳疏散一下彆提多舒服了。

“將水送到房間裡吧。”

閆午吩咐道。

“好嘞!”

小吏得令轉身忙活去了。

回到房間,柳時舒摸黑脫了鞋襪盤腿坐在床上,窗外月華如水,暖風陣陣,兩旁的房間寂靜的仿若無人入住。

“砰砰砰~”驛站外傳來粗魯又急促地敲門聲,小吏連連應聲疾跑至大門前,搬開拴住門的木板。

門栓剛卸下,還不等小吏打開門,便有人自外頭推門闖入,口中罵罵咧咧道:“他孃的,給老子動作快些。”

來人身穿黑色束腰勁服,腰佩長劍,柳時舒自視窗望著他,見他身材魁梧,麵有怒色,身後一匹黑色駿馬隱在夜色中幾乎看不清楚。

小吏見狀連連哈腰,“大人恕罪,小的晚來了。”

“給老子安排一間舒服的屋子住,再備些好酒好菜,累了一天終於可以歇會兒了。”

男人邊說邊往裡闖。

小吏跟在身後小心翼翼陪道:“大人,這些小的馬上去準備。

隻是......按照規矩,小的得看一眼您的令牌,便宜記錄在冊。”

男人猛地停下腳步,回頭瞪著小吏,粗聲粗氣道:“老子是憲王身邊的副將。”

說著將抽出腰牌丟給小吏。

小吏快速掃一眼腰牌上的字,“副將宋郢”。

小吏笑得越發討好,恭恭敬敬將腰牌交還宋郢,“原來是宋將軍,小的眼拙,望將軍莫怪。”

宋郢邁著大步朝柳時舒下榻的屋子走去,在他堪堪快推門時,小吏麵露難色地擋在跟前,“將軍,真是不巧,這西間房己經有人住了。”

“嗯?”

宋郢眉毛倒立,冷哼一聲,“誰住了?”

小吏不敢開罪他,老實道:“永平刑部司員外郎杜大人和他的屬下。”

“叫他出來,去彆處下榻,這間屋子爺要定了。”

宋郢一把推開小吏,抬手推門。

杜玖在隔壁聽到動靜率先打開門,他仍是那身青色官服立於門檻內,閆午隨後開門走到廊上,衝宋郢喝道:“何人叫囂?”

“憲王府宋郢。”

宋郢昂首道。

憲王是聖上的庶弟,年輕時在戰場上立下功勳,得先帝親封憲王。

聖上親政第二年,他自請離都,久居永平郡鮮少入都。

宋郢是憲王麾下將士,自有一番傲骨,何況此處地屬永平郡,自家地盤,任性妄為慣了。

按品級,杜玖高出他一級,他理應見禮,可宋郢最看不慣酸不溜秋的文官,向來視文官於無形。

杜玖理了理袖子,漫不經心地問道:“天黑多時,宋副將怎麼還在城外逗留?”

宋郢見杜玖並不他懼他,反倒跟自己閒聊起來,“替王爺辦事,回來晚了,進不了城。”

杜玖緩緩“哦”了一聲,抬腳跨過門檻走至柳時舒門前,輕輕叩響門,“柳公子,是我,麻煩開下門。”

柳時舒聽到宋郢執意要住自己這間房時便穿好鞋襪,站在門口靜候,她自內打開門,杜玖站在門前,身後是蠻橫無理的宋副將。

杜玖眸中帶笑,似是與她商量,“這位宋副將路途奔波辛苦,今晚你便同我住一間,將這屋子讓與他住可好?”

宋郢高昂著頭顱,斜睇了一眼柳時舒,冷哼一聲。

柳時舒讓開身,順著杜玖的話說:“既然宋副將喜歡這裡,我自是該讓的。”

杜玖眼中笑意更濃,主動張開右臂,做出請的姿勢,讓柳時舒入他的房間。

閆明和閆午站在廊上將一切看的清清楚楚,憲王手下之人仗勢欺人胡作非為己久,閆明最是看不慣,杜玖卻對宋郢謙讓有理,叫他更加怒火中燒,忍不住罵道:“慫包!”

“閆明,不得胡言。”

閆午關上房門嗬斥住弟弟。

“哥,你瞧他剛纔那副窩囊樣,明明是咱們先來的,憑什麼讓著宋郢?”

閆明梗著脖子憤懣道。

閆午瞭解弟弟火爆的脾性,安撫他道:“宋郢官職雖不高,可他是憲王的心腹,極受王爺看中。

若是公然得罪他,豈不是照著王爺的臉打。

杜大人初到永平,根基不穩,開罪王爺等同自絕前程。

其中道理想必大人清楚得很。”

隔壁房間裡,柳時舒與杜玖同桌而坐,昏黃的燭火照亮整個房間,床榻上被褥掀開一角,床頭覆著一本書籍,想來他剛剛應是臥床夜讀,被外間的動靜打擾方纔出去的。

床尾的衣架上掛著一條玉鉤帶,早間柳時舒見它束在杜玖腰間。

南麵窗台的花瓶插了兩枝桃花,粉嫩的花朵將開未開,月色下更顯嫵媚。

兩人空坐無言,茶水氤氳,柳時舒心裡有些慌張,無論是現實還是遊戲中,這都是她第一次與男子獨處過夜,更何況她如今仍是男兒裝扮,杜玖一行人尚不知她女子的身份,萬一杜玖困了,邀她一同上床睡覺,她該如何是好?

柳時舒雙手環住茶杯不安地揉搓杯壁,神情越發糾結苦惱。

倒是坐在對麵的杜玖泰然自若,時不時抿一口茶水,豎著耳朵聽外麵的動靜。

不知乾坐了多久,柳時舒終於忍不住睏意險些栽倒在地,幸而她及時抓住桌角才勉強穩住身子。

“困了就去睡,不必在這裡陪我。”

杜玖淡淡地看著柳時舒說。

柳時舒用力眨眨眼睛,困惑地看向他,“你不睡嗎?”

“還不困,你先睡吧。”

柳時舒站起身朝床榻走去,實在是太困了,顧不上男女大防了。

她脫了鞋襪鑽進被子裡,被褥上還留有杜玖身上淡淡地香味,類似木質香水的味道。

“他是真不困,還是故意將床讓給我睡?”

柳時舒伸手觸及枕邊的書籍,看著杜玖的背影陷入沉沉......的睡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