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璋 作品

006颱風來是那一夜

    

三溪鎮醫院規模還是不大,晚上急診也就安排一名醫生和一名護士值班,畢竟晚上也冇有什麼太多的急診病人。

今天,颱風過境,輪到蕭璋值班,值班護士汪春蘭正跟他閒聊。

晚上十一點,一群人闖進了門診部。

“醫生,救救我的孩子……。”

“醫生、醫生,快來啊!”

……。

蕭璋和汪春蘭護士立馬從值班室跑出來。

病人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孩子,捂著肚子,痛苦地靠躺並蜷縮在椅子上,一群滿身濕透的男男女女,圍了上來,嘰嘰喳喳,你一句我一句說著孩子的病情。

蕭璋一看這勢頭,亂得不得了,護士汪春蘭已經被嚇得手足無措,這怎麼看病,立即喊道:

“將人抬到診室去,然後留下一個最熟悉病情的人,其他人在這裡等。”

稍稍商量了會,其中兩人扶著病患少年進了診室。由於病人衣服都濕透了,蕭璋讓護士去拿了一套病號衣服,中年女性——應該是他的媽媽,幫少年換上。

隨後,護士給他量體溫。

蕭璋看到中年男人滿臉焦急地樣子看著少年,就冇有再趕他走了,然後詢問病情。

原來這少年今年16歲,在家吃壞了肚子,疼了兩天都冇有告訴父母,到了第三天,疼的受不了,又發燒了,才告訴家人。

農村裡剩飯剩菜哪捨得倒掉,冰箱又冇有,吃壞肚子的事情常有,家裡人也不在意,就到村衛生所吊了兩天水,燒退了,就以為好了,冇有去了。

誰知道兩天後,就是今天晚上,孩子突然高燒,肚子疼得冷汗直冒。

村裡赤腳醫生說情況嚴重,要送到鎮衛生院去。

家人們不顧狂風暴雨,走了十來裡的山路,把他送到鎮衛生院。

蕭璋聽了得病經過,又檢查了少年的身體,整個腹部已經繃得很緊,麥式點壓疼。

檢查血常規,X光,可惜衛生院冇有B超。

病例記載:腹部板結,轉移右下腹疼痛,壓痛,反跳疼,高燒40.1攝氏度,心跳125次/分鐘。

血常規白細胞計數增高,中性粒細胞比例升高,淋巴細胞比例降低。

X光顯示闌尾周圍脂肪線消失,闌尾位置移位,闌尾周圍出現液平麵。

結論:闌尾穿孔,急性瀰漫性腹膜炎。

經過一係列的檢查,蕭璋判斷少年病危。

“闌尾炎導致闌尾穿孔,情況十分危急,必須要馬上手術!”病人家屬一聽,頓時激動起來。

少年的媽媽急得大哭,一把抓住蕭璋的白大褂,跪下來,喊道:

“醫生,醫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娃……。”

媽媽急哭了,中年男子卻說了一番歪理。

“醫生,有冇有看錯?就是肚子疼,就像在村裡診所一樣吊點水,不就好了嗎!哪裡需要手術?”

蕭璋一看就知道,他是個連半瓶醋都冇有還在那裡搖晃的主,有點杠精的意思。

“一般闌尾炎吊點水,保守治療是冇有問題,但是你家小孩已經發展到最嚴重的階段了,穿孔後,膿液已經進入腹腔,整個肚子都感染了,現在分秒必爭,隨時都會出現休克……。”

媽媽聽了嚎啕大哭,抓住蕭璋的手,要跪下來了。

“醫生,救救咱家的娃,他還小……,嗚嗚!”

男人卻一把拉住了婦女,說:

“不行,我們送到縣醫院去,我大大就在這裡開刀開死了……。”

蕭璋一看,這是明顯不信任他,也不信任這個衛生院。

心中為這孩子擔憂,如果再耽誤,病菌隨著靜脈迴流到肝臟、脾臟,引起臟器感染,那就不可收拾了,也就在這個幾個小時之內的事情。

麵子上卻不動聲色。

“現在是11點25分,我估計最多再拖個2小時,感染到了肝臟脾臟,那時候神仙都救不了。你們自己選。”

“要在我們衛生院看,就必須聽我安排!”

蕭璋轉頭看向少年的母親,說得危急,但是語氣依然不徐不疾,聲調不高。

汪春蘭護士畢竟年輕,開始還很慌亂,看到蕭醫生這麼氣定神閒,也就不慌了,不由得暗自佩服

蕭醫生比我還小一歲,來得比我遲,麵對複雜局麵的時候,卻是絲毫不慌,倒像個常勝將軍……。

常山趙子龍……。

小護士看了蕭醫生一眼,心裡呯呯直跳,臉又紅了。

中年婦女看看外麵狂風暴雨,一時半會肯定歇不了,到縣醫院?車都找不到,即使找到了,半路出個事,怎麼搞?

這位醫生雖然看上去年輕,但是說話做事讓人放心。

隻能聽他的了。

“醫生,你不要聽他胡說,他酒喝多了,講話不經腦子。我們聽你的,聽你安排!”

她看到男人嘴巴還想說什麼,一巴掌甩過去,惡狠狠地罵道:

“要不是你整天喝孬酒,怎麼會耽誤我兒子!你再多嘴,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宛如餓狼。

然後,轉身對蕭璋哀求道:

“醫生,求求你,一定要救他……。”

蕭璋並冇有說話,目光平靜,轉頭望著孩子的父親。

中年男人黧黑色臉,抿著嘴,倔強地看著蕭璋,然後,漸漸柔軟,最後點點頭。

看見患者的父親也點頭同意了,蕭璋纔開口說:

“好!孩子交給我,你們放心,我會全力以赴。”

蕭璋知道,患者的母親在這個時候把命運壓在他身上了,如果不成功,那後果不堪設想,她會變身一頭凶狠的老虎撲向自己。

他心中念頭閃電般掠過,卻依然用平穩的語氣對家屬說:

“我開藥,你們去繳費拿藥,先消炎。”

然後又轉頭對護士汪春蘭說。

“去準備手術。”

“好,我現在就去。”汪春蘭答道,然後快步出門。

等到家屬去交錢拿藥,蕭璋帶著病患少年來到處置室,少年燒得已經渾身無力,需要家人攙扶著。

等藥品來了以後,汪護士也回來了,又趕緊給開了靜脈輸液通道。

蕭璋給的劑量很大,輸液上了,他輕輕鬆了口氣。這時,汪護士卻說:

“你們家屬在這裡看好,我和醫生去手術室看看準備情況。”說完,拉著蕭璋就走出處置室。

汪護士拉著蕭璋快步走到手術室。

手術室亮著燈,空無一人。好在這裡經常有手術,定時消毒不含糊,手術包也準備得妥當。

“蕭醫生,我知道你心好,但是這個手術你不能做!”汪護士把他拉進手術室後,卻說了這樣一番話。

蕭璋心中一暖,這是在關心他,嘴上卻說:

“哦!為什麼?”

汪護士漲紅著臉,鼓起勇氣急切地說:

“蕭醫生,還在見習期,冇有權力動手術,而且是這麼大的手術,萬一出了問題,你要倒大黴的!你一生都會毀了……。”

也許覺得這話有點傷他自尊,然後又解釋道:

“蕭醫生,我不是懷疑你的醫術,隻是這手術真的有點大,又冇有助手,風險太大了!”

“而且,你看到了,病人家屬之前已經在我們醫院有過失敗的就醫經曆,他的疑心病會很重,一點小問題都會被他放大,如果手術有點瑕疵,那麼,他們鬨起來……。”

蕭璋有點感動,卻並不為之所動,問到:

“汪護士在手術室待過吧?”

“待過,但是……。”汪護士遲疑道。

“待過就行,這個病人如果拖到天亮,那人可能就救不回來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麼年輕的生命在我麵前消失。”

“而且,你放心,我在實習的時候做過幾例這樣的手術,冇有問題。至於其他的,等救回他再說。”

蕭璋微笑地解釋。

重生之前,這個手術對他來說,確實是個小手術,手到擒來,所以他敢這麼做。

“你要是覺得冇有把握,你可以退出,我不怪你!”

汪護士看著蕭璋那張帥氣的臉,那麼自信的眼神,堅定的語氣,一時衝動,脫口而出。

“我願意!”

跟白馬趙子龍將軍同生共死,想想都熱血澎湃!

去他媽的製度規矩……。

因為興奮、刺激、羞澀,她的臉一直紅到了耳朵。

蕭璋卻想,還是年輕好,這麼大的風險,頭腦一熱就進去了。不過,我不會辜負你的。

蕭璋心裡完全明白,小護士的擔心完全不是空穴來風,一點也不多餘,甚至她說的隻是後果的一部分。

當醫生簡單嗎?

如果蕭璋隻是19歲,才工作一年,他會說,用心治好每一位患者就行。

但是,重生過後的蕭璋,體會得更多,醫生是帶著鐐銬在刀尖上跳舞的舞者。

特彆是擁有“仁心”的好醫生。

不管怎麼樣,自己知識不能白學了,先救人性命要緊。

患者的父親,褐色粗糙的手指笨拙在手術同意書、風險確認書等檔案上歪歪斜斜簽上自己的名字。

手術室門關上了,蕭汪兩人洗手,穿上手術服,開始手術。

腰硬聯合麻醉。

切開,皮膚,皮下脂肪層,肌肉層,腹膜,止血,暴露。

患者果然如蕭璋預料的那樣,已經非常嚴重了。

闌尾已經穿孔,膿液已經進入腹腔,腹膜已經嚴重感染,用慶大黴素加生理鹽水沖洗。

切除闌尾。

……。

經過一夜的暴風驟雨,三溪鎮到處是一片狼藉。

一棵大樹被連根吹倒,橫臥在馬路上,路麵上殘留著洪水過後的痕跡,爛木頭、枯枝敗葉、淤泥……。

遠處,山巒半山腰,雲霧繚繞宛如仙境,空氣中負氧離子充足,新鮮舒暢。

暑熱消散,涼風宜人。

大清早六點多鐘,鎮衛生院劉院長一大早就趕往醫院,全然顧不上路上的狼藉和遠處的美景。

進了衛生院,看見建築都完好,隻是雨棚吹飛了幾片,他那顆懸著的心漸漸放了下來。

門診大廳裡空蕩蕩的,一個人都冇有,導醫台前也冇有人。劉院長有點不高興了,大喊道:

“值班的,值班的,昨晚誰值班?”

若是平時,劉院長噓上一嗓子,偷懶的作怪的,早就跑出來誠惶誠恐地狡辯幾句,但是今天很奇怪,冇人迴應。

劉院長心下恨恨,這些護士慣壞了,不整治怎麼得了?翻天了啊?

他快步走到護士值班室,果然有個小護士在裡麵,和衣窩在床上睡得正香,臉紅撲撲的,嘴角還流著口水。

“嗯咳咳!”

“嘟嘟!”

他在門口咳嗽了兩聲,又敲了兩聲門,那護士居然還冇有反應,睡得可真沉啊!

劉院長太陽穴一鼓一鼓的,可真氣壞了,用力拍打著木門。

“砰砰!”

護士終於醒了,抬眼看是院長,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

“劉院長,早……!”

怎麼院長臉色發青,是不是昨晚酒很多了?汪春蘭護士想。

劉院長深吸口氣,強壓著心中升騰的一股氣,繃著臉問:

“昨晚有事冇有?為什麼不在前台值班?萬一來個急診病人怎麼辦?”

這小護士也是鎮上副鎮長家的親戚,業務能力一向不錯。

隻要昨晚不出什麼大事,就阿彌陀佛了。

誰知,護士一句話嚇得劉院長差點跳了起來。

“昨晚來了一位急診病人,闌尾穿孔併發瀰漫性腹膜炎,蕭醫生給開了刀,昨晚雨太大了,夜班的護士冇來接班,我一直忙到現在……。”

劉院長一聽,蕭醫生開刀,其他的什麼都冇有聽進去了,一股心血湧上腦部,頓時血壓飆升,耳鳴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