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菀邇 作品

第讓我看看是什麼妖魔鬼怪章

    

陸嬤嬤一臉晦氣,黑褐色的濕土沾了一身,外衫更是暈開一片水痕,濕答答的散發著一股子淡腥臭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池子裡的肥力足,雖是略差些時日的早熟品種,那幾支蓮藕莖身生得粗壯,一手都握不住。

陸嬤嬤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心裡闇火叢生,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麼知禮守節,步伐大得比陳菀邇都快了半步,時不時還要回個頭,恨毒了一般瞪她。

剛進老太太的院子,守門的丫頭就殷勤地上來迎呢。

可等看清陸嬤嬤那狼狽的樣子,腳步硬是刹停了,表情不尷不尬的:“大太太,剛老夫人還使人出來問,看看您到了冇有。”

陳菀邇點頭,眼角餘光卻瞥見陸嬤嬤將藕遞給了一旁的健婦,臉色陰沉地退開,那腳步輕快得像是有鬼在追她似的。

陳菀邇收回視線,毫不在意隨著小丫頭將她引進門去。

陳菀邇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再出言擠兌陸婆子。

她讓陸婆子吃了個小虧,現在陸婆子心裡正恨著,冇看人邊走邊回頭瞪她嗎?

但是這世間的潑婦,最不怕就是同人罵仗,你若是給她起了頭,她就能指著你家門戶罵個三天三夜。

可人啊,有必要跟路過沖自己吠兩聲的狗撒氣嗎?

就該把它吃飯的碗踢了,啃的骨頭埋了。

今日她找不到由頭張嘴在自己身上出這個氣,指不定晚上憋悶得如何睡不著呢。

總得讓人瞧瞧什麼纔是冇有“規矩”、缺乏“教養”,不然都難為她們整天費心思挑事拿這些說話。

陳菀邇臉上笑盈盈的。

暗自調整了自己的心神,今日人這樣齊整,就讓她看看這一屋子都是什麼妖魔鬼怪。

======夫人們正用著茶,一見陳菀邇進門,頓時神色就有異了。

她福身見了禮,就被婆母招過來下手的位置。

陳菀邇走到座前,看了一眼侍立在婆母斜後側的秦姨娘。

秦姨娘雖然得了邀請,但是並冇有與她一同坐席的資格。

陸家高門大戶,這些規矩還是很足的。

哪怕大少爺如何寵愛這個妾室,府裡老太太如何看不上陳菀邇,也絕不會開這道口子,白叫外頭的人笑話。

既是如此,那今日叫秦姨娘來列席,倒很是耐人尋味了。

秦姨孃的容色溫婉,猶如山中白花,自有清麗脫俗之處。

若是說她最值得稱道的地方,那就是她如何受寵也罷,在外還是給足了陳菀邇體麵,是個規矩全乎的人。

此時對上陳菀邇的視線,雖然眼神有些閃爍,還是福身行了禮:“大太太。”

她的聲音如同林中翠鳥,合上那副溫柔小意的模樣,不怪乎讓大少爺十分憐愛。

陳菀邇眉眼一凝,打量了下她的麵色體態,垂睫斂眸,施施然落了座。

一時屋裡有些靜。

眾人各懷心事,都有意無意去瞧主位的臉色,不欲做那個先開口的人。

主位上的老太太接過了小婢遞來的茶水,她的麵相有福,看著有幾分慈悲。

若不是陳菀邇吃過她的苦頭,真當她是什麼慈善人。

老太太身旁坐著一個麵容嬌憨的少女,正乖巧地給老人家捶腿,卻麵露不屑地用一雙杏眼覷著陳菀邇。

正是陸家的表小姐。

陳菀邇的對麵坐著的是二房的太太,身後站著貼身婢女柳絮。

她記起是柳絮發現自己昏倒在池子邊上,不由得多看了人幾眼。

那邊老太太用過茶,將茶碗輕輕磕在案幾上,輕咳了一聲。

陸夫人聞其聲便知其意,首先開了口:“菀邇今日可大好了?

怎的身旁都冇個人跟著,要是又昏倒了可如何是好。

可是房裡的丫頭們不得用?”

陳菀邇收回視線,扭頭看了婆母一眼,笑道:“勞婆母掛心了,菀邇己經舒坦了些。

身邊也是有人跟著的,用著也好。

且丫頭們機靈著呢,最是知道該往哪裡跑。”

“兒媳聽著這話,覺得很是。

良禽擇木而棲,何況是人?

自然是哪裡有活路,就往哪裡跑。”

二房太太輕笑應道,話是對著陸夫人講的,眼神卻首瞥陳菀邇,語氣含釁,一副擎等著陳菀邇倒黴的樣子。

陳菀邇無謂一笑,她早就預料到來這一趟是為了讓老太太給陸婆子出氣的。

至於陸婆子,為的當然是綠枝。

綠枝不需要說出個六七八來,隻要到這跟前哭上一哭,露個慘兮兮的麵貌,陸婆子自會給她找補。

至於老太太更不需要知道此間內情,陳菀邇罰了綠枝,就是打了陸婆子的臉,陸婆子的臉麵有損,損的不就是她這個正頭主子的體麵。

但是這些話明麵上不能說,再寬厚的人家也冇有給奴纔出氣的道理,再說,她要磋磨個孫媳婦,又需要什麼理由呢?

陳菀邇知道她們不可能明麵上提綠枝的事,以往打些言語機鋒她或許不應。

但如今她己經死過一回,再也不願受這些氣。

“二太太的話就叫我聽不懂了。

如何就說到活路上來了?

再退一步講,這下頭人,打了罰了,全憑上頭主子的心意,這就是官府來了也置喙不得。

不過菀邇出身寒微,向來是不懂得這些規矩的,二太太,你說是這個理嗎?”

二房太太張了張嘴,扯了個敷衍的笑。

她能說什麼?

即便是這個理,她若應了,就是給陳菀邇臉麵;她若是不應,不就是跟陳菀邇似的”不懂得這些規矩“了嗎?

她撇過頭,心裡暗誹陳菀邇往日就跟悶嘴葫蘆似的,今日倒是牙尖嘴利。

要說二太太跟陳菀邇有什麼舊怨新仇,那倒不至於。

隻大少爺是長子嫡孫本就受寵,後又得了秀才功名,己經處處壓了二房一頭。

二太太心性窄,自然就看大房不順眼。

而陳菀邇是箇中九流的醫戶出身,大少爺娶了她本是白玉有瑕,但二太太欣喜之餘又不忿她與自己平起平坐,自覺有**份,更是喜歡處處擠兌她。

見二太太這落了下風,老太太不悅地重重咳了一聲。

表小姐眼珠子一轉,笑道:“哎呀,表嫂這打呀罰的,聽得皎皎心慌。

表嫂出身鄉野,這···”她意有所指地輕笑:“外祖母心慈,再者陸家家風純善,表嫂呀平日還是應多聽些外祖母的教誨,莫要叫外人以為我們陸家都這般蠻橫作態。”

她也不說這事在不在理,上來就暗示陳菀邇言行粗鄙,還悄不聲地小小拍了一下老太太的馬屁。

老太太便寵愛地拍了拍她按在自己腿上的手。

“呀!

原是菀邇昏了兩日都糊塗了,不知道表小姐何時改姓了‘陸’。”

雲皎聞言,羞紅了臉。

杏眼瞠圓,恨恨地咬唇瞪她。

一個閨閣女兒,改了旁姓還能是為了什麼,外麵聽見了還當她如何不知自愛,上趕著進到彆人家裡去。

老太太這下麵色也不好,手也移開了。

雲皎心儀她大表哥在府中不是秘密。

隻是當年雲皎年歲小,陰差陽錯的大少爺先定下了陳菀邇。

但陳菀邇的出身實在不夠看,本想退而求其次,兩人一同抬進府,許她個平妻也罷。

未等議這頭親事,雲皎又守孝了。

如今她剛出孝,己經十六了。

家裡著急忙慌要給她看一門親事,雲皎心中不願,自然逮著機會就要踩陳菀邇一腳。

老太太向來是屬意雲皎,不過私底下千好萬好,現在出點紕漏指不定外麪人心裡怎麼琢磨,當下叫她生了點不悅:“行了。

陸嬤嬤還不讓人開席?”

“老婆子耽擱了,請老太太的罰。”

陸嬤嬤早就換了身衣裳在門外候著,她這身衣服換得不滿,也僅僅聽了幾句陳菀邇和表小姐的你來我往。

這下一聽老太太催著開席,便知老太太己經不耐煩跟今天這個轉了性子的陳菀邇說道了。

她抱著蓮藕回來的一路心有不忿,絕不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進來就又把話頭往那上麵引。

老太太如何不知這個老貨的心思,本來有些不悅,但看著對方的麵容,想著這些年她都跟在身邊儘心伺候,又不忍叫她寒了心,笑罵:“多大點事,怎就要罰了。”

“是了,老奴跟在老太太身邊多年,最是知道老太太是個善心人,做不來打殺下人的事。

隻老太太心慈,也要略罰老奴些,莫叫旁人覺著老太太失了偏頗。

若是彆人因此言辭上冒犯了老太太,真叫老奴···”說著,陸婆子就煞有介事地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陳菀邇好整以暇飲了口茶。

她真真是看不懂這兩人的戲。

這老太太圖什麼啊?

讓陸婆子演這出,又是諷刺她心狠要打殺下人,又是給陸婆子做臉,暗示輕易不會責罰身邊的老人。

指望她看了這戲投鼠忌器?

看來是今天吃的言語官司還不夠多。

“我才知原是陸嬤嬤言傳身教。

難怪綠枝服侍貼心,知我病後胃口不振,做主就上了清粥小菜,才叫我腸胃舒暢呢。

老太太禦下有方,孫媳婦受教了,往後也絕不會教出那欺主的奴纔來。”

此話一出,老太太臉色就黑了。

做主?

做誰的主?

陳菀邇再不好,那也是府中的正頭主子,輪得到一個奴婢給她做主?

這不就是陸嬤嬤的的言傳身教嗎?

說了不罰那是給她做臉子,現在她駁了老太太的話,不是想做老太太的主是什麼?

陸婆子臉色也不好,垂著頭身子骨抖得,心裡暗恨那個不爭氣的女兒,原是心疼她被打得冇了人樣,不成想她還落了這樣的言語官司。

這坑孃的玩意兒。

老太太的臉都猙獰了一瞬,那副慈悲都去了三分。

嚇得雲皎都縮著身子。

不過老太太見慣了世麵,再如何也不會現在回頭打自己的臉,先將這老貨放下,回頭再來教訓。

隻是她看向陳菀邇,目光有些複雜,這孫媳婦今日看著,真的有些不同了。

她按下怒氣,“開席吧。”